“给我过来。你又没手没脚,走什么走跑什么跑,让你过来就过来。”
好吓人,月白真的不生气吗?一开始接触的时候,陆子期就感到无形的威慑力,不敢多说什么,现在更是恨自己蠢笨。
过来是哪里,到底要往哪里啊?还不如自己摸索,我是为什么要向月白讨教。
陆子期仍然处在黑暗虚无之中,还搞不清自己的意识是什么情况,一股欲哭无泪的悲哀感倒是先出现了。
对着无头苍蝇一样胡乱扑腾的陆子期意识,月白沉默了。
“用想象,你之前试了,我看到过。”生气了,但还是得提点,这么久了好不容易有个伴。
你到底看到了多少不该看的东西。陆子期腹诽,收住假装努力的样子。
“控制自己,只想一件事情,什么都别考虑,找到我的方向。”
一次只想一件事,这对于陆子期来说可不容易。
陆子期极力清空自己发散零碎的思考,集中注意力。
在没有实体感官以及知觉体验的状况下,我想要知道些什么,我眼前要达成的目标是什么?
无论能不能回到原本的身体,我仍然是我自己。我希望自己的意识,可以在这里以怎样的方式存续?
如果能够感知,如同在地球上能够看见听见,嗅到触摸到,在这里似乎没有什么既定限制,如果能够凭自己的力量控制改变这里的一些事物,很显然这多像是一种自由的体现啊,这会是我想要的那种自由吗?
陆子期尝试凝结自己的全部意念,但一时之间仍然不断冒出各种念头,大多一瞬而逝,马上就被下一个新的点给推开了,很难抓住其中的某一个重点专注其中。
“你想要的自由,是什么样?你自己清楚知道吗?”月白再度开口,语气平缓,不急不躁不催促,似乎已经没有气意了。
陆子期被月白打断思绪,卡住做不出回复。他找不到答案的,九文华之前问他,他就没有想明白。
26岁冷冻,陷入沉寂前的那一刻,他也并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清楚自己想在重新睁眼看世界的时候看到一个怎样的世界,如此渴望重启的人生又该是什么样的人生。
那些过去生命里重要或不重要的人事物,从陆子期选择按下冷冻这个暂停键的那一刻起,他本没有资格再谈及这些所谓回忆了。可苏醒后,他的记忆毕竟存在,曾以为再无关联的人竟也还有重逢的机会。陆子期试图重启的人生,说到底仍然不过是从前的延续罢了。
他一直在追寻的自由,是什么?
当年在延生工作是顺理成章,做得自然算不得极致好,不像颜博雅那样热衷于此,但也不算糟糕,手头的技术工作对他来说不难,只是他总想着能不能更好些。在未来某一天,技术发展已有相当基础后,那时候的生活和工作会不会更有趣。
一千年的时间,对于人类来说,已经是需要经历多少代人的一段漫长无比的时光了,但对于人类社会,对于地球生命史,对于整个宇宙,对于更向外更广大的未知世界来说,这一千年算得了什么?
在30世纪尾声醒来,陆子期不是没想过,现在的生活好像也就这样吧,如果更久一些再被唤醒,会不会又有更多的新奇事物。
可不是这样算的。这个世界不是为了陆子期这种个人的简单想法在运转的。
在人类所能触及的范畴,所有的一切都看似蕴含道理,有着一定的发展方向和既定模式,但更多时候又似乎毫无章法,动不动就会陷入无序和混乱之中。
此刻陆子期意识所处的空间,更让他摸不着头绪,如果不是月白主动开口,他甚至真的会以为这不过是自己头痛欲裂之中的一场梦。
换个角度想,也许真的还是梦境,陆子期陷入醒不来的漫长梦境,月白只是自己梦中潜意识投射的一个人物罢了。
“你是不是做梦我不评价,但我月白这样的水平是你能想象出来的吗?你连我在哪儿都找不到。”
什么都被他听去了,真是让人不舒服。陆子期悻悻然,却又无可奈何。
“很明显你并不能明确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把它归结为‘自由’而已,仍然没有可以前进的方向。陆子期,你真的想要自由,或者想要任何东西,都得有所行动。”
先前你喜欢这里没有限制,到处乱窜,很快不就失望了吗?你刚听到我声音的时候也很激动,现在却很烦恼自己的想法都被我一览无余,那你就继续尝试啊。
月白说着说着又开始用想法透露给陆子期,熟练得毫无转变痕迹。
我就这么告诉你吧,这里其实什么都不缺,但你要是不尝试,这里对你来说就什么都没有。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又不着急,你也离不开,没得选择。
被月白训导得毫无反口之力,陆子期只觉得自己现在并不能感觉到的大脑仿佛仍在嗡嗡作响。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个性太过跳脱,在陆子期这三十来年的人生中,遇到过太多致力于对他谆谆教导的人。可能好为人师是人类的天性,而他身上总有些地方和寻常道理所述不同,激起了身边人的本能教育反应。
关于这一点,九文华算是陆子期最亲近的人,也是其中最苦口婆心的一位,但他基本上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颜博雅和陆子期相比,则实在是有太多不同甚至相逆之处。颜博雅从年少时期开始就对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事物有着自己的看法,她心里对熟识的陆子期自然也有一套评判标准,但她很少会对陆子期直言。
性情和观念都算得上激进的颜博雅,还能和陆子期长期相处的原因,可能也是因为她经常公开或私下批判世间一切,却很少对陆子期指手画脚。
是我入不了她评判之眼,还是反正已经看到太多人会教导我,她无需多费唇舌?
不过博雅在第八封生日信里告诉我九文华参与冷冻项目的时候,似乎是抱怨了一句。说我做事总是头脑发热,未来能有文华看着也是好事。
可真按博雅的说法,明明她自己才是那个没照顾好自己的人。
况且现在这种状况,也不是我陆子期头脑发热来的这个空间,文华着急也没办法救我回去。
我这以后,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