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领领换下防护服,再给工具消毒,善后工作做完已经快三点了。
修复间里防腐液旳味道和血腥气都太重,她在里面待了很久,有点头昏,特地出来透透气。
当地人办丧事大多选在上午,下午的殡仪馆人不多,零零散散有一些家属。
有个年轻女孩往绿化带那边看了好几次,犹犹豫豫地上前,不太确定:“你是Ruby吗?”
商领领回女孩:“我是。”
“我很喜欢你的声音视频。”
“谢谢。”
女孩笑笑就走了,并没有打扰。
周姐过来,给了商领领一块白巧克力。
“吃点吧。”
像这种高难度的遗体修复通常耗时很久,断肢残骸接触太久了,短时间里会没有胃口,商领领已经有八九个小时没有进食了。
“谢谢周姐。”
她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巧克力的甜抚平了她没有由来的烦躁。
“明天追悼会会有媒体过来,到时可能有采访。”
“让老裴上吧。”
周姐说:“行,莪到时跟老裴说一声。”下午不忙,周姐闲聊几句,“我昨天在微博上刷到你了,你以后出门是不是还得戴口罩?狗仔会盯你吗?”
关于商领领在慈善晚会上一掷千金的事,周姐不是很意外,平时就看出来了,商领领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不用戴,狗仔不会盯我,互联网信息更新换代很快,素人不像艺人,不频繁刷脸,过几天就没人关注了。”
再说了,媒体敢盯吗?
商领领又掰了一小块白巧克力,放进嘴里。
周姐问:“戒指的事火化间那边同意了吗?”
“同意了。”
会让骨灰和戒指一起装盒。
周姐看向商领领:“你好像变了很多。”
“变了哪里?”
“更能共情了。”
周姐看人挺准。
商领领平时很爱笑,脾气好,说她是人见人爱的小太阳也不为过,可周姐总觉得她身上少了点人情味。遗体修复是个能见到各种人间疾苦的职业,之前的商领领从来不为别人的疾苦感怀,修复完了就完了,她不会放自己的情绪进去,这次却不同,她在修复过程中连缝针的动作都比以往轻要一些。
共不共情商领领不置可否:“周姐,你为什么会当遗体整容师?”
“我刚进殡仪馆那几年,这个职业还很冷门,不好招人,馆长就问我能不能上,要是能上一个月就多给我开两百块钱,所以我就硬着头皮上了。”
她干这一行的初衷是因为钱,十多年前的两百块是不小的金钱诱惑。
“你呢?”她问商领领,“你不是学医的吗?怎么没当医生?”
听左小云说,商领领被保送过帝都大学,不是说遗体整容师不好,是她还有更好的职业选择。
“你知道老裴的师弟吗?”
“听老裴说起过。”
听说很厉害,在帝都殡仪馆工作。
商领领低着头在看绿植,风吹叶子,摇得斑驳在她眼睛上跳动,她说得轻轻松松,像在讲别人的事:“我爸爸的遗体就是他修复的。”
周姐知道了,为什么商领领会当遗体整容师。
有人在叫周姐。
“我先过去了。”
“嗯。”
绿化带里的小花开得很漂亮,商领领趴在护栏上,伸手去摸花。
绿化带另一头划了一块吸烟区。
“你跟馆长说了吗?”
“说了。”
“他同不同意开除秦响?”
说话的两位男士商领领都认识,不戴眼镜的那个是火化间的齐磊,戴眼镜的是防腐间的刘海望。
“同意个屁。”刘海望骂骂咧咧,“说什么签了劳动合同,净跟老子打太极。”
两人抽完烟,往火化间的方向走。
刚好秦响出来。
刘海望新仇旧账一起冲上头,故意撞了上去:“会不会走路?”他掸了掸衣服,仿佛沾到了什么脏东西。
秦响被撞得后退了几步:“为什么撞我。”
“自己不长眼还倒打一耙。”
倒打一耙的是刘海望。
“上周在食堂,你故意伸脚绊我,上上周你割破了我车子的轮胎。”秦响平时很能忍,是对方欺人太甚,“我哪里得罪你了?”
“装傻是吧?”刘海望把头上的帽子摘了,露出贴着医用胶布的后脑勺,“你男朋友打的,伤口到现在都还没长好,我没告他就算大发慈悲了,怎么,还指望我对你客客气气?”
秦响不相信周自横会无缘无故打人:“他为什么打你?”
“你们杀人犯打人需要理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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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自横找了个送外卖的活,下班比秦响要晚。
他开门进屋。
平时她都会第一时间冲到门口来接他,但今天没有。
电视开着,秦响呆坐在沙发上。
“秦响。”
她回神:“嗯?”
“电视放完了。”周自横捡起掉在地毯上的遥控,按了下一集。
秦响起身:“我去把菜热一下。”
周自横跟在她后面:“你今天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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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没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