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出发,下午马车才晃晃悠悠地进了城,等到了一个叫黄沙岗的地方,柳小姐的念书的仁爱中学便在此地。
缘行也没废话,拎着柳老爷给的包袱跳下车,转身之时正与掀开车帘的柳小姐对了个正着,恩,是个清秀的小姑娘,可能因为昨晚杀了人的缘故,眼下面目苍白,仍显惶恐之色。
缘行对她点头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便转身独自离开了。
说来好笑,两人总算是“夫妻”一场,又共同演戏给外人看,可这一路上一句话的交流都没有,女方不问缘行大晚上为什么会从自己家的房顶上掉下来?缘行也不问柳老爷怎会心大到让刚杀了丈夫的女儿独自进城求学,是不是另有安排?
所以到最后分别时,他们相互之间竟是连姓名都不知晓……
横城位于长江中游又横跨了湘江,是夏国中南地区重要的交通枢纽之一,也是极为出名的千年古城,时至今日这里仍保存着不少沉淀着历史痕迹的古代建筑,走在街道上仿若身处古代,但来来往往的行人中长袍马褂和西装衬衫混杂,古老的胭脂丝绸铺子与咖啡厅西餐馆同在,倒充满了民国风貌,这些缘行过去只在电视和电影中看到过,如今身处其中,却另有一番滋味了。
繁华街道还好,偏僻小巷里总能见到许多狼籍不堪的残垣断壁与累累的弹坑,空气里似乎仍残留着硝烟的味道,这个破旧迎新的时代里,不仅仅有民国范儿的朦胧浪漫,还有血淋淋的战争与死亡,这是个乱世。
缘行当然无力去管什么战争胜败,他只想尽快去完成任务好离开这个危险的世界。他武功再高强目前也只是个凡人,枪炮的威力没领教过,他也不像去领教。
顾不得还在冷战之中,缘行放下身段在心底询问金蝉,这次任务的目标在哪?又应该怎么去救?
金蝉过了半天才回了他四个字:“自悟、随缘。”
缘行立马没脾气了,不愧是佛家的系统,他甚至有理由怀疑金蝉也是出身禅宗,这机锋打得可真溜。
掂了掂手中的包袱,里面不但有柳老爷赠送的一套过冬的衣服,还有厚厚的一叠钞票,大概有几万的夏元。这笔钱可并不好收,可柳老爷苦苦哀求,似乎自己不收这些钱对方就不放心,也只能无奈收下。不过这些钱也真解决了他燃眉之急……
要说给人的第一印象还真的挺重要,与现代社会和之前穿越的世界完全不一样,那时他凭借着出色的样貌和脸上温和的笑容获得不少的便利条件,路人缘真的不错。
现在则大不同了,他那干瘪枯瘦的样子极为引人注目,即便顶着个大光头,也没人会认为他是个和尚,只以为他不是个痨病缠身的病患就是个大烟鬼,找人问个路,人家的态度可说不上好,那不耐烦的神情都写脸上了。
缘行心中也是气苦。贫僧瘦怎么了?瘦就一定有病啊?
不愿再去触霉头,转头找了道边等活的黄包车车夫,在经过一番交流之后,那车夫竟不再接活,引着他到了巷子深处的一座宅院中。
“我就是住这里,前些天刚好有人搬走,房东季大娘正寻房客呢。”车夫笑着对缘行说道。
“那敢情好,贫僧多谢施主帮忙了。”缘行连忙施礼,并掏出几张夏元递了过去。
车夫愣了下:“难道您竟是横山上的师父?”见他点头,也不接送到面前的钞票,双手有些慌乱地摇着:“我娘也是信佛的,您这钱我可不能收了。”
缘行笑了笑,将钱强塞进对方手中,这才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就这样,缘行在这名叫黄侃的车夫撮合下,很顺利地在这座宅子里租了间小屋子。随后,缘行又买了些锅碗瓢盆,煤球被褥等必需品,算是在这个世界安居下来了。
第二天上街闲逛了一圈,对自己的处境有了更深层的认识。柳老爷给的那些夏元在这个时代着实不少了,横城属于交通枢纽,因为战争,南北物资来往更加频繁,倒让此地繁荣起来,物价比之其他城市便宜不少且货物齐全。单他一个人花用,在这里过上一年问题真不大。
可也是因为战时,一些补气血的药材变得稀缺珍贵,还必须得买,他身体亏空严重,如果不尽快恢复,早晚会出问题。再者,还有个救人任务等着他呢,万一真要与他猜想的一样,到时恐怕会遭遇军队,枪炮无眼这句话可不是白说的。
所以,拎着大包药材回到住处的缘行发现,自己又穷了。
别看黄侃只是个黄包车夫,在横城不好说,可南城码头这一亩三分地还是很吃得开的,有他的介绍,很快缘行便找到了工作。
码头扛包卸货,这活不挑人有力气都能干,且按件记工来去自由,若是活忙,中午工头还管顿饭,这倒是一个好选择。
当他轻松扛起两个人才能抬动的大箱子后,面试算是通过了,初时黄侃与工头对他那细胳膊细腿的担心也随之消散。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靠码头生活的人都知道来了一位光头佬,长得像是痨病鬼,可力气是真的大,干起活来一个能顶三四个,所以很多商家都愿意找他干活,这段时间,缘行的收入还算不错。
这日又到中午,大家停下活计开始用饭,缘行盛满一盆杂粮饭,又在上面浇上了蔬菜汤,便捧着大瓷盆坐到货箱上。
“和尚,今天可有鱼汤和肥肉哩,你真不吃吗?”一旁有工人打趣着说道,相处这么长时间,这些苦工也知缘行是个吃斋的和尚了。只是很多人心里免不了一阵嘀咕,只靠吃素是没力气干活的,这道理干苦力的都知道,可偏偏这个和尚的力气却这般大,难道是天生的?
缘行对这些调侃早已习惯,只是笑笑,自顾自地埋头大嚼起来。反正金蝉说了随缘,他便也不着急任务的事情了。当然,在下工的时候他经常到本地的各个学校附近去转转,因为据他推测,救人的任务很可能与学校有关系。仍毫无线索,还是先抓紧时间将身体养回来再说。
扛包的收入不少,但与购买药材的缺口比起来还是远远不够的。干活的时候只动用了很少一部分的力量,就已经让他打出了名声,若是再夸张些便惊世骇俗了。所以这个活并不长久,必须另想出路。
而他找到的第二条选择便在报纸上,最近他没事会买些报纸刊物回家看,仔细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发展脉络后,准备回头写几篇文章小说什么的,既能表达一下他这个“后世”人的观点,又能赚些稿费糊口,这可比扛包赚多了。
正寻思呢,突然面前一暗,抬头只见有四五个壮汉围住了他,为首的人披着件风衣,油腻的刘海下露出张尖嘴猴腮的脸,大冬天竟还戴着副墨镜,给人感觉流里流气的。而不远处那帮吃饭的工人都停下来动作,投来的目光尽是担心,却没一个敢上前的,显然围在自己身周的这伙人势力不小,应该是码头的流氓混混。
“你就是姓袁的秃头?”那人盯着缘行,语气散漫。
缘行懒得搭理,指着和尚骂秃子,这就不是什么好人。
“我们老大叫你呢没听见?你个死光头。”一名壮汉恶形恶状地喊道。
缘行加快了扒饭的速度,却依旧不愿抬头。
“唉我说你这人……”那壮汉开始撸起袖子,似乎要上前动手。
风衣男挥手制止了手下,冷笑着对缘行说道:“知道在码头干活的规矩吗?”
缘行终于停下了吃饭的动作,冷冷地盯着对方:“第一,贫僧不姓袁,第二,贫僧只是干活的,不知道什么规矩。”
“你竟是个和尚?”风衣男意外地看着他。
为了干活方便,缘行今日穿了一身耐脏的短褂子,手腕缠着的念珠也被收了起来。虽然依旧打着绑腿,可一看就是个干苦力活的。除了那颗光头以外,这形象确实与和尚占不到半点边。
“我不管你是哪来的和尚,到了这码头就得交份子钱。”风衣男恶狠狠地说道。
“多少钱?”缘行挑眉问道。
“三……不,五百夏元。”可能是觉得眼前着和尚好欺负,风衣男又补充了一句:“前段时间的也需补上,看你是个出家人,给五千就成了。”
缘行快被气乐了,狮子大开口也没这么要的,这些钱都快赶上自己半个月挣的了,这哪是份子钱,分明就是明抢嘛。话都懒得多说了,转身便要走。
风衣男见他这种态度,眼睛一瞪,心想着要给点教训,便一挥手,他那几个手下纷纷聚拢过来。
缘行叹了口气,回头面向几个地痞。一手拎着饭盆,另一只手却握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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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缘行肚子里的锦绣文章仍在酝酿中,码头上的活也不多,没到中午就下工了。
他想着吃顿好的,便转向了出租房所在的巷口,房东季大娘在道边开了间杂食铺子,专卖些包子米粉等小吃,价格便宜量又足,难得的是颇为干净可口,生意还算不错。
缘行在吃了一次后便经常光顾这里,钱花的也不多,倒是比自己辛苦去做要合算。一大碗素汤米粉,配上鲜辣爽口的拌菜,再买上一碟绝对美味的臭豆腐,那感觉不要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