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夏云溪才从迷惘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她轻声问道:“大师去过江南吗?我从小在江南出生,那里的山水真是极美呢。”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对一个瞎子说什么山水之美,岂不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
“江南啊……”缘行轻出口气,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世界的江南与他记忆中的是不是一个地方,不过大体上应该差不多吧。他放下了手中的毛巾,光头可能就剩下这点好处了,擦着方便干得快捷。
夏云溪见他叹气,便会错了意,心中更感愧疚。
正要开口,又听缘行继续说道:“贫僧去过几次,恩,山清水秀,物华天宝,确实漂亮,好吃的也多。”
江南确实去过很多次,只不过前世多为了美食,而出家后……
不禁想起被带到京城的自闭小丫头,也不知她怎样了?
听他这么说,原本到了夏云溪嘴边的安慰话语一下子卡住了,她愣了半天,鬼使神差地说:“你、你这样也会游山玩水……唔”话未说完,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巴。
心中暗自懊恼,不知是因为脑袋被撞傻了还是被那首曲子勾起了心事,身为一名老江湖,方才这般表现实在太不应该了,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缘行听到这句,却是笑了,不过并未解释,而是扶着桌子慢慢地坐了,然后伸出手去摸上面的茶壶。弹了很久的琵琶,有些渴了。
见到他的动作,夏云溪放开了手,抢先提起茶壶,可倾倒时才发现水竟然是凉的,忙道:“水凉了,我重沏一壶。”
“不必。待会儿伙计会送来热的。”缘行双手继续摸索,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就喝,口都干了,可等不急热水下肚。
夏云溪讪讪一笑,也跟着坐到对面。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缘行喝了水,想着留在外面也无事可做,便冲对方点了下头,拄着棍子回屋念经去了。
只留夏云溪独坐,她面向南方发了会儿呆,在隐约传来的诵经声中,奔涌的心绪渐渐趋于平缓,最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看着外面的雨小了些,便回屋拿了专为客人准备的雨伞,又望了眼缘行念经的屋子,才一个纵跃出了院子,几个闪身,她白色的俏丽身影便消失在雨幕中。
缘行自然听到了动静,懒得管别人的闲事,更没能力去管,轻叹一声后,便将精力全部投入到修行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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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缘行的午饭才吃了一半,夏云溪便重新出现在小院里。
她看着食盒里那动也没动的素面,笑了一下才端出来,又毫不客气地将缘行身前的玻璃罐子拿起,挑了一大筷子到面条里搅匀,才满意地埋头大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吸着气。
她吃面的速度竟然比缘行快多了,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放下的筷子。
“好吃。”夏云溪毫无形象地摸了摸肚子,尚在回味着那个叫“辣椒酱”的佐料的美味。
刚开始她见缘行吃得香才弄了一筷子头稍作品尝,当时对嘴里微微刺痛的感觉还有些不太适应。可没过多久,便彻底爱上了这个叫辣椒酱的东西,这可比茱萸刺激多了。
“不知缘行大师从哪里弄来的这个辣椒酱,我能否买些。”
“此地恐怕就剩这一罐了。”缘行想了想,叹气道。从草原南返那几日,他的存货可着实消耗了不少,如今就这些了。
夏云溪目露失望之色,又问:“别地可有售卖?”看他还是摇头,不免跟着叹了口气。
不过没多久她又有了精神,从身边的包袱中翻出了一双布鞋,放到桌上,推到和尚面前:“我见大师鞋子有些破旧,便自作主张买了,可惜此地没有芒鞋售卖,你要不要试试大小?”见他面露拒绝之色,又道:“已经买了,实不好推回去,你就收下吧。”
缘行想了想,笑着谢过,却并未真去试验。
夏云溪不以为意,又翻出两件袍子,二话不说摞到布鞋上面,对,她就是欺负和尚看不见。
缘行听风辨位的本事可不是白给的,再说还有金蝉呢,他赧然道:“倒叫施主破费了。”
“哪里,相比大师的救命之恩,我这点东西实在算不得什么。”夏云溪笑眯眯地回了句,过了半晌,突然问道:“不知大师要在这间客栈住多长时间?”
缘行这时正端起茶碗要喝,闻言手上的动作不由一顿:“大概一两个月吧。”
“大师是有事滞留在此么?要不要我帮忙?”在夏云溪看来,平白无故在客栈住那么长时间,要么是等人,要么是有事,可对方一个瞎子,还能办成什么事?
缘行只是摇头,他总不能说自己在等眼睛复明吧?
见他拒绝,夏云溪颇为失望,眼前这个和尚,越接触,她越能感觉到对方的神秘。
据她观察这两日,和尚只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呆在院中,鲜少出门,就算出去最远的范围也只到客栈大堂。其余时间要么念经,要么睡觉,哦,从昨天开始还会练习乐器。
要知在客栈租住这么一间院子的花费可不少,而和尚不仅有钱住,还买得起乐器打发时间,看样子就是不差钱的,而且……
她瞥了眼桌上那盛放着辣椒酱的透明罐子,尽管已经吃惊了好几次,可现在看到依然会暗自咋舌,用这种昂贵的透明琉璃制品当普通器具用,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有钱了。
可有钱为什么不租个宅子,不比客栈中清净?好吧,住在客栈有伙计照应,对一个瞎子来说有些好处,可雇佣一个仆从不是更好吗?
再者,像缘行这样半步先天的年轻高手,又这般有“特色”,不该没有自己的名号才对,可她回想半天,上午又在城里打听过了,江湖上确实没有这号人物。
难道是某个隐世寺院的入世弟子?
种种疑问萦绕心头,却实不好开口询问。
她要留在这里,原本想尽可能的给对方提供些帮助,可人家貌似什么都不缺。
论武功,人家恐怕不必自己差多少。
论势力,能培养出这种弟子的寺庙岂能差了?
论钱财,她忍不住又瞄了一眼琉璃罐子。
现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剩下自己的美色。
可这太难为人了,自己若坏了人家的修行,岂不是成了恩将仇报吗?更何况,缘行不但是守戒的和尚,还真是一个瞎子,无论自己自己做什么,都应了那句“抛媚眼给瞎子看”。
她成名于江湖多年,实做不出撩拨出家人的羞事,若传出去哪还有活路?
想到此,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不过是为了报个救命之恩,怎么就这么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