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上天并没有眷顾韩越柔,不,该是说韩国舅夫妇根本没有把女儿的终生幸福当做一回事,既然决定了要用女儿去换取兵权的支持,威武大将军这一边走不通,他们还有其他法子。
天下兵马,皇帝自身和威武大将军手握重权外,便要数长年戍边的定西大将军麾下军队英勇无敌,朝廷最大的强敌在西北边,万千的兵马在那里驻守边关,多年来与敌国时常有摩擦,硝烟不断,当年太子就是在西北边为国捐躯,也因此两国之间血海深仇永难和睦。
不过几天,定西大将军留在京中的女眷就被邀请至国舅府做客,绝望的韩越柔无心会客,丫头婆子们却来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送到厅堂。韩越柔无计可施,最终是把心一横,假装晕厥在了众人面前,那一日之后,京城里就传言,国舅府二小姐身体不好有恶疾,身体不好的人,哪一家敢娶进家门。
千叶在家中也听到这些传言,因家人对这些京城里的官宦小姐都不熟也不在乎,根本不会当闲话来议论,只有棉花会和千叶说两句,提起韩越柔的境遇,棉花啧啧道:“谁能想到,咱们逃出牢笼过上了这么好的日子。那样如天神一样的驸马爷,却只把您捧在手心里,一家子乐乐呵呵的,就连满身是刺的楚姑娘也不扎人了。可她们呢,倒是一个个不幸起来,那二小姐更是可怜得很,她从前倒也不曾欺负我们。”
虽然千叶并不以是否欺负她,来评判人的好坏,但没欺负过她的人,她不会恨也不会希望人家过得不好,即便韩越柔是韩家的女儿,那上一代的恩怨本不该牵扯她,对韩越柔仅仅是寻常看待不愿往来而已。这段日子听说她的婚事一波三折,如今又传言身染重病,听棉花提起来,不免叹息:“那一家子不仅坑别人,自己的骨肉也不放过。”
棉花絮叨着:“那定西大将军家的公子,倒是年纪相仿,就是常年在西北不回来,那里的日子辛苦,还时不时要打仗。将军府留在京城的女眷都是上了年纪的长辈,年轻的夫人们都在西北,韩小姐嫁过去后也要跟着去吗?”
千叶懒懒地听着,韩家的事她当真不关心,她还没告诉棉花母亲去世的真相,将来说出来,一定把这小丫头吓坏了。而她这几天心情平和了许多,定山和楚歌轮番开导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到时候她一定要一击即中,绝不给凶手任何还手挣扎的机会。
主仆俩心思不在一处,渐渐聊得就没意思,此刻李嫂从门前进来,说道:“四皇子突然来了,说是来见您的。”
千叶奇怪,祥泰与她虽比旁人亲切些,但也并不多往来,常常有事才会相见,堂弟突然来,必是有缘故的。她穿戴齐整迎出来,祥泰已孤身一人在厅堂等候,见到千叶便抱拳施礼,毫无皇子的骄傲,千叶和气地问:“这么热的天,为何突然来见我,有什么事请卓羲代为转达便是了。”
祥泰露出几分为难的神情,说道:“思来想去,还是先亲自对堂姐说的好。”
千叶请他坐下,棉花来上了茶,就带着下人们退出去,守在门口不让人进来。祥泰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茶,还没放下茶碗,就说道:“皇姐,驸马的妹妹,可有婚配了?”
“妹妹?”千叶好生意外,他是说惠梨吗?
祥泰面色郑重,性情温和的他,少有这般坚定果敢的气势:“皇姐,自从见过梁姑娘,我便念念不忘,奈何没有相见的机会,上次能来旁观神鼎寨的聚会,我……我的目光并不在驸马和您或是那些江湖人的身上,就只在梁姑娘的身上。”
千叶没有亲兄弟姐妹,瑾珠那些更是让她对所谓的血脉相连绝望和不齿,但是祥泰多少给了她些许温情,皇祖母去世后那些年,宫里的人都是暗着欺负千叶,皇爷爷也去世后,他们就明着动手动脚。但偶尔祥泰会悄悄出现在她的殿阁,小心翼翼地送给她点心水果,那个胆怯又善良的弟弟,如今也长大成人,变成英伟非凡的男子,更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我家妹妹并没有婚配的人家。”千叶微微含笑,可是说的话却很客观冷酷,“我的公公才过世不久,且不说我和驸马的婚姻有太多的不可抗拒,他们的父亲终究是死在朝廷手中。这家里的人心胸开阔,才能平安和乐地度日,可真的就不恨吗?祥泰,我想惠梨她对朝廷对皇室的人,本该是深恶痛绝的。”
祥泰眼中的希望仿佛正缓缓熄灭,他了解千叶的为人,堂姐这样说明,必定是希望渺茫了。他怎么就忘了,人家的父亲是以为朝廷而死,只看到这一家子平和淡泊,就以为他们把仇恨放下,甚至祥泰根本没想到这个最艰难的阻碍。
“芳贵妃知道了吗?”千叶问。
祥泰摇头,一并说:“父皇也不知道,我不敢说。”
千叶笑道:“你看,哪怕没有那血海深仇,你自己身边也是重重阻碍,皇叔和芳贵妃娘娘怎么会轻易答应呢,难道你要惠梨陪着你去经历辛苦磨难?”
四皇子不言语,静谧的厅堂一时没了动静,好半天反听见外头的笑声:“棉花你热不热,怎么了,是不能进去吗?那我也不进去了。”
说话的是惠梨,千叶更是惊讶于才见过几次面,祥泰就把惠梨的声音记住了,这是真动了情吗?而她正享受着爱情的幸福,看待堂弟这样的心思,多少会心软,便主动上前去开了门,说道:“惠梨,是找我吗?”
只见惠梨捧着水灵灵的瓜果进门来,大方地笑道:“二娘说她是粗鄙之人,见不得皇子殿下,命我送些瓜果来,请殿下享用。”
千叶让妹妹把水果放下,见祥泰的目光定在人家身上挪不开,她实在无奈,只能上前挡住了弟弟的视线,递给他一个谨慎的眼神。祥泰到底是收敛了,而一贯温和的人,会这样贸然闯来,男女情爱给人带来的改变,委实不可思议。特别是眼下,千叶也知道祥泰要与威武大将军家的孙女婚配了。
“嫂嫂,二娘说要留殿下在家里吃饭,说上回没能好好招待,今天多做几个菜。”惠梨爽朗地笑着,“你说二娘傻不傻,皇子殿下岂能随随便便在人家家里吃饭的。”
多年来,祥泰眼中所见的世家小姐,都是那藏在枝叶阴影下的花朵,层层包裹的花瓣里不知藏了怎样的心,可惠梨却是阳光下最明朗的那一朵,占尽了他所有的目光。可惜,她与自身的皇室朝廷,竟有那样解不开的恩怨,而自己根本身不由己,此刻冷静下来,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这般贸然地跑来了。
惠梨正笑话着二娘,门前的人慌慌张张地跑来,说道:“不好了,外头打起来了,一个小姑娘非要往我们宅子里闯,说是找四皇子的,我们不让进,她就亮出家伙和我们打起来。”
“哪里来的野丫头。”惠梨大怒,煞有架势地跑了出去。千叶回过神,忙道,“快拦着惠梨,她又不会功夫的。”
祥泰听得这话,想也不想就跟了上去,生怕惠梨到外头会受伤。
千叶也是一路跟来,到门前,见十来个大汉围着一个带剑的小姑娘,个头儿小小的,却有几分英气,看着年纪至多十五六岁。只因是个小姑娘,耿直善良的山寨好汉们都不好下手了。而守护祥泰的侍卫们,竟是避在一旁高高挂起,分明人家冲着四皇子来,却仿佛不与他们相干。
祥泰似乎很想在惠梨面前表现出英勇的一面,站上前道:“我就是四皇子,姑娘找我?”
那女孩儿将祥泰打量一眼,反是收起了长剑,围着她的人也被千叶喝退,姑娘大大方方地上来自报家门,谁也没想到,竟是威武大将军府的孙女。
女孩子说话利落干脆,是知道四皇子今日出宫往神山侯府来,无法进宫的她就跟到了这里,不为别的事,就是告诉祥泰,她不愿接受这门婚事,无论如何请祥泰向皇帝推辞,甚至再次抽出佩剑,语带威胁:“倘若强行成亲,我就刎颈自尽,决不食言。”
真真是武家的女儿,岂是那些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可比,光明磊落行事如风,十五岁就能为自己做主,说不嫁就不嫁,皇命也不畏惧。
而这样的事,正中了祥泰的心思,他正高兴时,那些跟着守护他的蠢货们却来事了,见到小姑娘挥剑指向皇子就了不得了,上前就要动手。那姑娘如何屈服,一时又打了起来,祥泰不得不亲自出手制止,将神山侯府门前闹得天翻地覆,这事儿也就沿着四通八达的街道传出去了。
定山赶回家中时,麻烦已散,祥泰也回宫了,千叶只等和丈夫单独在一起时,才尴尬地说:“我不瞒着你,万一有什么事你心里也有个准备,祥泰他跑来是对我说,看上我们家惠梨了,这孩子从小就胆小温和,没想到……”
“不行,我不会答应。”更没想到,定山毫不犹豫地就否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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