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落针可闻,看着面容苍老的爹娘,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情,郑凛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可以,他更希望昨夜的凶险与任何人无关。
老两口如何看不出儿子的为难,两人默默地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里的忐忑和惶恐。最终还是郑老头开口了,声音里透着自己没有察觉到的颤音:“阿凛,有啥事你就直说吧,我们两个老家伙受得住。”
郑凛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扶着二老坐下后,才缓缓地将牛氏的所作所为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然后在二老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掀起衣摆跪在了地上郑重的说道:
“爹、娘,那毒妇三番两次陷害叶儿,昨夜更是险些害得咱们家破人亡,若是继续纵容那毒妇,难保她又生出旁的算计谋害叶儿母女,这一次,我不能再饶她!”
一辈子与人为善、即便后来被两个小儿子嫌弃,郑老头和孟氏也只当自己养了两条白眼狼,心里对他们生不出一丝怨恨,根本不能想象牛氏为何如此歹毒,害了大儿媳妇一次不够,这一次还借别人的手害他们一家,他们究竟哪里对不起她了?
想到死里逃生的儿媳妇和小孙女儿,想到被吓的连连梦靥的大孙女和小孙子,想到昨晚那把架在脖子上的大刀,老两口心里对牛氏再也生不出一丝不忍。
“阿凛,你想做啥就去做吧,这种毒妇,咱们老郑家,要、要不起……”郑老头颤颤巍巍的起身,伸手去扶大儿子起来。这一刻,他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郑凛心里松了口气,站起身重新把郑老头扶到床上坐好:“牛氏的所作所为不光害了咱们家,还威胁到村子里其他人家,就算这一次我什么都不做,族长和族老们也不会放过她。”
昨夜之事牵扯到整个郑氏一族,牛氏的做法也已经犯了族里的大忌,族长肯对他说明实情,顾及他的想法,已是念在他擒贼有功的份上。
虽然他与老三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但是对老三的几丝兄弟情早就在分家之时消耗殆尽,又岂会为牛氏那个毒妇求情?只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扔到山里喂野狗。
老两口知道儿子这么说,是不想他们心里难受,脸上就扯出几丝笑来,不想让他担心了。
就是孟氏想到了另一件事,看着大儿子纠结了许久,最后到底没忍住犹豫又忐忑的问道:“不管牛氏那毒妇落得啥下场,都是她该得的,可、可她肚子里的孩子要咋办?孩子没有错啊!”
郑凛一愣,这才想起牛氏也有身孕,好像就快生了,顿时皱紧了眉头。
如今他也是当爹的人,再硬的心肠在面对孩子的时候总会软几分。更何况牛氏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无辜,它的身上还流着郑家的血,要是在惩治牛氏之事有个好歹,他确实于心不忍。
再则,他也担心族里顾忌牛氏肚子里的孩子,只会小惩大诫放过她一马,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思虑片刻后,郑凛对孟氏说道:“孩子无辜,想来族里会等牛氏生下孩子再做处置,娘无需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孟氏向来听郑凛的话,眼下听他这么一说,悬起的心就落回了原处。
回到房间,看着床上酣睡的一大一小,郑凛有些冰凉的脸上露出了几许温情。他慢慢的褪掉身上的衣衫,脱掉鞋子躺在床上,将无知味觉的妻子揽在怀里,凑到她的额头上亲了亲,又伸手摸了摸女儿红红嫩嫩的小脸儿,终于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下半辈子,他会拼尽一切,守护怀中的妻女,这是他永远不能失去的的珍宝!
……
“梅子姐,那些人死的死抓的抓,听说族长族老们连夜审问,你说他们会不会把咱们俩供出来?”村头一间老旧的土坯屋里,腹部高高隆起的牛氏死死地抓住梅子的手,乌青的眼底透着深深地惶恐。
自从知道那些贼人被抓了活口,牛氏就害怕起来,一整天都窝在家里不敢出门,生怕有人闯到家里来把她捉走。可是她并不后悔做下的事,只怨恨老天爷不开眼,没有让她最厌恨的人一尸两命。
梅子心里同样害怕,要不是牛氏盯得太紧,让她没有逃走的机会,她早就收拾东西逃回娘家了。听完牛氏的话,所有的郁气顷刻间爆发出来,冲着牛氏不耐烦的大喝道:“供出来了又怎样?我又不是你们村子里的人,你们族长没资格处置我!”
梅子跟牛氏一样擅长装模作样,这阵子她吃牛氏的住牛氏的,对待牛氏就跟对待自己的亲娘一样,从来都是细声细气恭顺万分,这让牛氏十分受用。
眼下冷不防被梅子大声呵斥,直接把牛氏震住了,等牛氏回过神来,她死死地瞪着梅子,脸色阴沉下来:“你竟敢这么对我说话?你别忘了,昨晚那件事,是你跟我一起做的,你以为你不是村子里的人,族长他们就拿你没法子?”
梅子眼皮一跳,蓦地意识到现在还不是跟牛氏翻脸的时候,急忙赔笑道:“表弟妹,你知道我是个蠢人,刚刚我是一时心急说错话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牛氏同样不蠢,岂会不知道梅子在想什么。她冷冷一哼,说道:“知道错了就好,别忘了,如今咱俩坐在一条船上,船翻了谁也讨不了好。”
看着明显没有把自己当人看的牛氏,梅子暗恼不已,却不得不继续应付着:“你说的我都懂,你放心我不会撇下你不管,定会想个妥帖的法子,保证让你们族长揪不到咱们的把柄。”
牛氏知道梅子心眼儿多,心里并没有完全信她。伸手摸了摸肚子,她刻意挤出几分柔和的笑容,对梅子说道:“梅子姐懂得就好,那你就好好想想法子,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可就全仰仗梅子姐了。”
“表弟妹客气了,你好我才能好不是?”梅子虚伪的应和着,脸上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最终,两人又是言笑晏晏的说着话,好像之前的矛盾没有发生过似的。
眼见天色不早了,梅子像往常一样烧了一锅热水,跟个丫鬟似的服侍牛氏洗漱。等牛氏睡下后,她也给自己打了盆水,将全身擦了个遍,睡在牛氏的床前薄薄的地铺上。
分家后没多久,郑水青就把仅有的银子嚯嚯光了,自然不会花钱置办家什,因此屋子里就只有一张床和分家时分到的几床被子。
郑水青三天两头着家,牛氏就没把梅子放在眼里,便直接丢给她一床薄被让她在床前打地铺,夜里她口干口渴或是小解什么的,也能让梅子搭把手。
因此,梅子过来后,夜里就一直睡在地上,哪怕她心里极为不满,也只能强忍着,毕竟她来到上郑村的目的还没有达到,要是让牛氏看出她的不满要把她赶走,就什么希望也没有了。
听着耳边的渐渐响起的呼噜声,一直假装睡着的梅子突然睁开眼,面向牛氏所在的方向,轻声喊道:“表弟妹,表弟妹,你睡着了吗?”
如此连续的喊了三声,回应她的依然是轻微的呼噜声。
梅子蹑手蹑脚的从地上爬起来,甚至故意用脚在地上磨蹭出声音,见牛氏只是翻个身又睡着了,她彻底放心了,悄悄的绕过床尾来到一个破衣柜前,并悄悄的打开了几乎快要掉下来的柜门。
这个破破烂烂的柜子里,不仅堆放着牛氏的衣物,还放着牛氏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前段日子她刚从娘家抠回来的一点碎银。
不过家里有个外人,牛氏自然不会傻到把银子和值钱的东西大喇喇的放在柜子里。这个破烂的柜子十分老旧笨重,最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被老鼠咬了一个洞。
这个洞挖的十分巧妙,中间是空的,只有隐蔽的地方留有洞口。牛氏就把银子和值钱的东西都塞在了这个洞口里,只要不是把手伸进洞口里,根本不会发现里面藏了东西。
梅子也是偷偷留意好久,才发现老鼠洞的玄妙。她知道这一次算计落空,自己可能落不了好,早就做好了逃跑的打算,到时就让牛氏一个人背下所有的罪责。
既然要逃,手上没有银子可不成,于是她就打起了牛氏的主意,打算得手后就连夜逃出上郑村。
梅子的手伸进柜子里摸索了一番,很快就摸到了老鼠洞。她把食指和中指并拢塞进洞里,很快就摸到了被硬硬的东西。她心头一喜,急忙用指尖夹住布头轻轻往外拉,很快就将里面的东西整个拉出来了。
“你在干啥!”
寂静黑暗的屋子里,冷不防有人喊了一声,吓得梅子一哆嗦,已经到手的银子“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