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今日方知帝皇威
皇极殿里面的气氛有点凝固。
弘治天子今天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一个朝廷的大臣想要对付一个官员,那能用的办法有很多。
弘治天子看了这些大臣说:“其实各位大臣说的,朕心里已经很清楚了。”
“你们的意思,朕也明白,只是确实是没有人蛊惑过朕。”
“至于你们说的买卖,朕之前也是不清楚的,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买卖。”
“甚至朕觉得伱们所说的乌木买卖,有些匪夷所思,这乌木每年朝廷都会采购,便是有人采购这些乌木,那也挣不到银子。”
说到这个时候,弘治天子心里也是十分担忧的。
是啊,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乌木不可能能挣到银子,那赵远松到底是凭什么认为这些乌木能够挣到银子的?
他也一直都想不通,他找了些人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啥来,可别到时候亏了。
可是他转念一想,要是亏了,也亏不了多少。
反正先把乌木拿过来,再存放个一两年,再慢慢的放出去,价格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
何况,那赵远松不是还拿他那些产业出来担保了吗?
要真出了问题,他刚好接过了赵远松的那些产业,自己保住了他的性命,他总不能够不给自己一点好处吧。
一想到赵远松的产业,可能每年能搞二三十万两银子,他就打心眼里也就高兴。
那岂不是他要是能保住那些赵远松,就能每年都有收入。
甚至他看了看太子,更觉得这个主意极好。
他身体是不太好,感觉自己活不长太久。
可这买卖是能延续下来的,太子登基之后,要是能保住那赵远松,岂不是也能够年年都有二三十万两万的收入。
这看着不多,但实际也相当不少,几近半成的朝廷农税了。
而这一切,也只不过需要保住一个小小知县的性命而已。
下面的大臣们一听到弘治天子这样说,哪里忍得住,这简直就是睁大了眼睛说瞎话,这些事情他们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了。
又是一个御史站了出来,“陛下,岂有此理?”
上面的弘治天子大怒,看着御史当场大骂:“你是何人?”
那御史一愣,明白自己这是鲁莽了,连忙回答道:“回禀陛下,臣工科给事中高山河。”
弘治天子冷哼了一声,“好一个高山河,现在御史已经不是朕的大臣了吗?”
“怎么一个大臣想要站出来说话,却不需要问过朕的意见。”
“御史想要说话便说话,想要骂人便骂人,想要弹劾大臣便弹劾大臣是否?”
“莫非这里已经成了市场买菜之地,到处都是贩夫走卒不成?”
那高山河跪下,说:“陛下,臣有错,请陛下恕罪。”
他看向旁边的左都御史李蕙和右都御史王宗彝,想要这两个人出来替他求情。
但是那两人确定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到。
这高出河出来是太过着急了。
就如今这种局面,若是没有原因,陛下是不可能不让他出来说话的,哪怕天子明知道他说的话不讨喜,也不会堵塞了言路。
这就是不成文的规矩。
就这个原因,陛下也得让他说话。
何况,今天这个事情实在太过重要了,李蕙、王宗彝他们也不想在这个事情上面再扯下去,越扯越吵,万一误了正事便不值当。
弘治天子说道:“好啊,既然你也知道你有罪,那正好。”
“你们这些御史天天都指点朕,告诉朕应该怎么做一个明君,应该怎么做才符合规矩?”
“你们这些人倒是不符合规矩的,如此一来,还以为是朕没教好?”
“可平常人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这下梁歪了,看来也跟朕这上梁怕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来人。”
两个锦衣卫的大汉将军走了出来,向上面的弘治天子拱手,大声喊道:“臣在。”
“把这狗东西拖出去廷仗三十。”
在场的大臣们都皱了皱眉头,廷杖三十,这判罚倒是有些过重了。
不过,也没有大臣出来说什么?
儒家的一个核心就是礼。
尤其是朝堂之上更是如此。
这御史高山河显然是违背了礼,放到明面上,三十廷仗也不是说不行。
两个大汉将军拖着高山河就往外走,直接拖到大殿外。
只是众人看着高山河脸上不如何惊慌。
靠得近的大臣,还可以看到这厮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容。
显然,高山河看上去心情还不是很差。
天子竟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心中暗暗恼怒。
他眼睛瞟了一下旁边的一个小太监,那小太监瞬间会意,跟着大汉将军走了出去。
殿外,有专门行刑的两个大汉将军,拿了两个廷仗过来,掀开了高山河的衣服就要打。
只是,大汉将军微微地看一下旁边那小太监的脚,他们一看不要紧,一看那小太监的双脚竟然是微微向外。
这是一个暗示。
向内是假打,只受皮肉之伤。
向外那是真打,那是要命。
他们两个本来就是锦衣卫,不管那么多,只管一棒又一棒的棍子打了下去,外面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声。
大臣们心里都有点羡慕那高山河,今天可就爽了。
从明天开始,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天下都会有一个说法,就是那高山河仗义执言,站出来触怒了陛下,还受了廷杖。
这事情传出去,那不就名扬天下了?
也难怪刚才高山河脸上没有任何的惊慌,甚至还挂着笑容,那厮清名更甚,前途不可限量啊!
只是他们听着这声音,感觉有点不太对,怎么这惨叫声,慢慢的变得竟然变得越来越小了?
有些不太灵醒的大臣,此时还暗暗有些惊讶,“这个高山河倒是一个硬汉子,受那么多廷仗,竟然一声不吭!”
没过一会儿,小太监走了进来,对着上面的弘治天子说道:“陛下,那高山河身体太差了,熬了二十三棍,竟然死了。
大殿内的大臣一听到这个之后,脸上露出了惊恐,他们看着弘治天子,只觉得简直是不敢想象。
陛下从来没有当廷打死大臣的做法,如今竟然因为这个事情,就把一个御史给打死了。
他们看着弘治天子,心里感觉不对劲。
难道陛下竟然只是为了保住赵远松,保住一个小小的知县,就要如此震慑住他们?
弘治天子的眼神微微眯了起来,只觉得心里畅快,笑容是不会消失的,只会转移到他的脸上。
“想不到竟然如此,实在太过可惜了,高山河也是个有担当的,想不到今天竟然打死了他,这是朕的过错,厚葬了吧!”
这些人欺他太甚。
他最近越来越觉得,这些大臣就在欺负他一个老实人。
他今天就要告诉这些人,天子终究是天子,想要触怒天子,那就得自己受着。
下面大臣如何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就是因为他们想明白了,他们的心里面的愤怒就更加难以抑制了。
左都御史李蕙亲自站了出来,对上面弘治天子拱手,“陛下,臣有话想说。”
弘治天子脸上又挂上了笑容,“左都御史有话说便是了,朕还是很讲规矩的。
这话说出来,大臣们不知心里该怎么想。
以前的弘治天子确实讲规矩,他们现在觉得天子竟开始不太讲规矩了,这是要变成昏君啊!
“启禀陛下,这乌木之事是必然存在的,全天下收购乌木的商贾都所受其害。”
“有一些商贾更是因此家破人亡,这些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求救到了御史衙门。”
“我们这些的御史既然安食君禄,当思为君分忧,臣弹劾那出主意之主谋。”
“听闻是那鹿邑县的一个知县,叫做赵远松的,此人不杀不足平民愤。”
“还有弹劾东厂提督太监萧敬,再弹劾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这两人纵容属下,残害百姓,亦不杀不足平民愤。”
“请陛下明鉴。”
下面的大臣们通通跪了下来,大喊:“臣等附议,请陛下诛此三贼,还天下一阵清明。”
弘治天子看这些跪着的大臣,脸色黑得吓人。
今天这些大臣算是把他逼上了绝路了。
那边的萧敬也是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他今天这名声,那是脏的不能够再脏了。
弘治天子闭上了眼睛,竟又开始闭目养神了起来。
下面的大臣们也不着急,事情已经发展到这样的局面。
可以说,整个事件的走向,已经掌握在他们手里了。
三个人当然不能全杀,尤是东厂提督太监和那锦衣卫指挥使。
那根本就归不到他们管,
要是因为他们这些文臣一句话,天子就把一个东厂提督太监和一个锦衣卫的头子给杀了,那他这个皇帝也不用当了。
可那区区的一个知县总给宰了吧,不然怎么给大臣们一个说法?
区区的一个鹿邑知县,竟然变成了君臣斗争的一个节点。
弘治天子慢慢地睁大了眼睛,局势变得如此紧张,这是他当上皇帝之后的头一回。
就在这万分紧张的时刻,弘治天子却突然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轻笑了两声。
此时大殿内而安静的很,一根针落在地上,那都是清晰可闻的。
大臣们原想看一看哪个狗东西,敢在这个时候发出笑声,可他们抬头一看,发现笑的正是弘治天子。
他们感觉到心中无比的屈辱。
弘治天子看看这大臣说道:“好了,诸位大臣,朕刚才已经说了。”
“朕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不知道大臣所说这个乌木的事情是什么事情。”
“可是那么多大臣给朕上书,朕能够不理吗?朕可是诸位大臣口中的明君呢。”
说到这个明君,弘治天子还特意停顿了一下。
大臣们此时不知做何感想,以前陛下这个名声是他们传扬出去的,是他们推起来的,他们甚至说陛下是大明中兴之主。
如今这个中兴之主正在啪啪的抽着他们的脸。
“朕查了这个事情,发现事情是有的。”
大臣们都是松了一口气,今天付出了不少的代价,还死了个御史,现在弘治天子终于有了个说法,也算是他们斗争的胜利了。
那一边的丘濬李东阳刘健也松了一口气,陛下肯承认,那么这个事情就算是定了下来了。
他们辛苦筹措的那些银子,才算是有了用处,才不会亏,否则他们这次是亏大了。
那边的李东阳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那个赵远松是一朵荷花的这个说辞,是从他的口中说出的。
他乃是堂堂一个阁老,就这样被一个知县架起来,心中始终不爽,早就想弄你赵远松了。
如今陛下终归要弄死一个人,那赵远松算是倒了大霉,这朵荷花恐怕要被人家摘下头了。
不,不只是摘下了头。
他想起赵远松那些产业,恐怕连这荷花的藕,都要被人家挖起来吃掉了。
正当他们还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获得了胜利时,弘治天子的嘴角一撇。
“但朕查了之后,却发现根本就不是这么一个事情。”
“况且,朕甚至不知道,这事情为什么跟那赵元松能扯上关系。”
“大臣们都知道,那一个赵远松治理地方还是有一套,地方商业繁茂,百姓安居乐业,连交上来的农税都逐年增长,这是那赵远松的功劳啊。”
“何况,不是连李阁老都说过,那赵远松是一朵荷花,濯清涟而不妖,出淤泥而不染吗?”
“如此忠诚之人,他怎么会做出蛊惑君上之事呢?你们多想了。”
那李东阳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站出来对着弘治天子拱手说道:“陛下……”
弘治天子摆了摆手,“好了,先听朕说完,朕怎么说也是个皇帝,你们总不能不让朕说话吧。”
李东阳听到这话,咬碎了银牙,蹦出一句,“臣惶恐。”退了回去。
弘治天子说道:“既然这乌木的事情真的存在,但朕又确实没有做过这个事情,那总得查个水落石出。”
“如今这水落已经石出了,你们两个狗东西,还不滚出来给大臣们一个说法。”
大臣们听到这话有些讶异,到处搜索着,却看一直站在皇帝旁边的太监萧敬,还有站在武将群中的牟斌,都有了动作。
那萧敬从殿上滚身滚了下来,牟斌也从武将群中走出来。
两个人并排跪在地上,对着上面的弘治天子连连叩首:“陛下,奴婢(臣)知错了,奴婢(臣)知错了,请陛下恕罪呀。”
大臣们都懵了,这是什么一个情况?
这个情况出乎他们的意料啊!
那刘健也忍不住了,出来对着上面的弘治天子拱手:“陛下,这是什么情况?”
弘治天子摆了摆手,指着那里的萧敬牟斌说道,“听见没有?刘阁老想要问一问你们两个,这个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牟斌和萧敬两个人对看了一眼,脸色都露出了苦涩。
显然萧敬的官职更高一点的,跪直了身,对着上面的弘治天子,一拱手说道:“回禀陛下,这个买卖是咱家和牟指挥使一起做的。”
“那我们也不知道,这个局面到底如何会沦落到今天这种程度,奴婢只是想挣点养老钱。”
那旁边的牟斌站直了身躯,委屈巴巴的说,“陛下,的确如此。”
满朝的文武大臣倒吸了一口冷气,好一个狗东西。
没错,那萧敬是个太监,说了官员不得经商,没说太监不得经商。
平常太监出不得宫门,萧敬是可以的。
还有那边的牟斌他在这更是无稽之谈了,他是一个勋贵,勋贵做买卖的可不少。
虽然稍有违规,但也不是多大的事,大臣们明悟了。
这天子是想推出两个替死鬼,他们看着弘治天子,只觉得糊弄鬼呢。
丘濬也忍不住了,他感觉他今天麻烦大了。
今天这事情办不成,他低价卖出去的田宅那可怎么办?那可是买不回来了的呀。
他对着上面弘治天子一拱手。说,“陛下,臣有事要问萧公公和指挥使。”
天子点头:“问吧,诸位心中要是有何疑问的,尽可问来。”
“请问萧公公,你们做这买卖,怎么又传成天子和太子做的?”
“我们可是听说,这买卖可是天子和太子做的,你们只是经手人而已。”
萧敬脸上一阵惶恐,但心里面早已经有了腹稿。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他们在心里面都是有过演练的。
他脸上露出了苦涩,“丘阁老,是我和指挥使两个做买卖,一直都是我们两个想要做买卖。”
“只是我们两个的身份特殊,我在陛下身边侍候着,这指挥使又是天子亲军的统领。”
“我们两个做事,下面的人也不懂事,可能理解错了,还以为是陛下让我们做的。”
“其实不是,这都是我们自己想要做买卖,与陛下太子毫无关系。”
“奴婢已经惩处了那些胡言乱语的厂卫,但奴婢有失察之罪,请陛下知罪。”
丘濬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疯了,颤抖的手指着萧敬,想骂又不知如何骂,竟冷哼了一声,“如今你这个话倒是说的轻巧。”
他冷哼了一声退了回去。
那边的李东阳也站了出来,“萧公公,五十万两银子啊,还有指挥使,你也有五十万两银子,那就是百万两银子,你们两个到底也是怎么搞出来的?”
那一边的萧敬把头一低,“奴婢这是家传的。”
大殿内的大臣听到有这话,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家传的?
他们好想抓这个萧敬的脖子,问一问他,到底知不知道这叫胡言乱语是什么?
你要是真能家传五十万两银子,那你用得着把自己割了送进宫来当太监吗?
你这完全是糊弄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