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赵远松不识用人!
说着,他嗤笑了一下,说道:“其实往年的收成差,但大家也能过下去,真正过不下去,不是天灾,是人祸啊!”
弘治天子愣了一下,突然有些感慨,他明白老丈的意思。
他们在这里种田,方法跟以前是一样的。
只是赵远松来在当知县之前,跟他来当知县之后,唯一的不同就是,赵远松清剿了很多的流贼,也肃清了吏治。
贪官污吏敢不敢伸手,他不敢多说,但这一些百姓们交完税之后,起码不怕流寇来抢他们赖以生存的粮食。
因而,百姓们种的还是那么多粮食,日子反倒好过了,反倒是有粮食往外卖了。
“无论如何,车上那么多粮食,拉到城里面卖给粮商,估计能换不少的银子。
“这里倒是先恭喜老丈了。”
这个时候,那老丈已经把粮食搬到路边了。
他得先修好车之后才能出发,但可以先把粮食搬到了边上,把路让出来。
老丈突然说一句,“谁要把粮食卖给那些臭商商,他们只会压价。”
“我们今年打出的粮食比往年还多,要是只能卖给粮商的话,卖的银子倒是要比往年要少。”
“哼,我们就不把粮食卖给他们,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我们要把这些粮食卖给官府。”
弘治天子听到这话,倒是有点惊讶。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确实是那赵远松的性子。
只要能挣钱,赵远松估计就会干。
弘治天子有些担心,连忙问老丈,“你们把这粮食卖给官府,不会是官府强迫的吧?”
那老丈正想回答,却听到车队后面有人大喊,“淦汝母,到底走不走?不走的话别把路在这堵着。”
弘治天子老脸一红,此地不在朝堂之上,百姓本就是洒脱了许多。
尤其是他出来微服私访的时候,遇到过太多直率的百姓了,一开始的时候他觉得很难受,现在已经习惯多了。
他旁边的牟斌也是一阵尴尬,“老爷,我带人过去把他给砍了。”
皇帝一摆手,“好了,把车队挪到一边,让人家先过去。”
后面的商队骂骂咧咧地走了。
弘治天子调整了一下心态,转过头来看向旁边的老丈,还有几分尴尬,但是他发现老丈对此颇不以为意。
对于他们来说,被人家问候令寿堂,那是经常的事情,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们堵住路了,就该被骂,他倒是觉得面前的这个贵人,脸皮有点薄了。
“这可不是官府强迫我们的,官府这是为了我们好呢。”
说罢,老丈又要收拾东西,弘治天子还有心要问。
老丈却有些不耐烦了,说道:“贵人,你就别问了,我再不把这车轴修好,我天黑进不了城,粮食卖不出去,官府的人到点就下值了,可不会多等我一刻钟的时间。”
弘治天子满不在乎地说:“让我手下的人给你修,伱就这里陪我好好聊聊。”
老丈看到有人帮他干活,并且还是免费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话说,这个把粮食卖给官府,也是我们知县老爷来了做的好事。”
“我们种些粮食,有时候就是运气好,藏得够深,没有被土匪流氓抢走的话,我们倒是也有一些粮食卖给粮商。”
“只是那得看是不是丰年,要是丰年的话,那我们就倒大霉了。”
弘治天子听到这话,更是迷惑不解,问道,“这丰年打的粮食岂不更多,为什么到丰年都是倒大霉?”
为了老丈看了一眼这群人,欲言又止。
弘治天子转头看了看旁边的牟斌,牟斌顺手从腰里掏出了一两银子,塞进了那个老丈的银子。
老丈忍不住推辞,“这怎么了得,这怎么可以!”
牟斌有些尴尬,这老丈手劲真大。
弘治天子摇摇头,说道:“不打紧,这说书人都还有打赏,老丈就当给我们当说书的了。”
那个老丈听到这话,一个“嘿嘿”两,他实在是舍不得那一两眼子,那可不少了。
他知道今天是遇上贵人了,把银子揣到怀里,说道:“好,既然诸位贵人想听,那我就给诸位贵人讲一讲。”
“这年份不好的时候,我们打了点粮食,也就勉强自己够吃。”
“一般很少有得往外卖,但是非要挤挤,也不是说没有。”
“可那粮食打得少,粮商他就得高价买了,咱就得高价把粮食卖给他们。”
“但是这年份好的时候,那就不好了,粮商出的价会很低,算起来,这卖粮食的银子,还没有灾年卖了那么多。”
弘治天子一想,就明白其中道理,点点头说,“这倒也是正常。”
“那大不了,咱这一年这粮食就不卖,就存在家中,一直吃到明年,反正这谷子放一年也不会坏。”
“大不了明年再吃旧粮,把明年的新粮再卖出去,说不好那价格就好起来了。”
老丈看着弘治天子,倒是觉得有些稀奇。
这个人虽则衣服华贵,但给人感觉却是长了脑子的。
弘治天子也有点骄傲,当皇帝的,想东西难免全面一些。
谁知道那老丈说道:“你这想法以前也有人有,但现在没有了。”
弘治天子的脸拉了下来,问道:“这是为何?”
老丈叹一口气说:“你这样做,他粮商怎么收粮食?”
“到处以前地痞流氓,到处都有山贼。”
“偶尔也有一些粮商使坏,不用做什么,只需要把你家有粮的消息卖给那些流贼,甚至消息都不用卖给流贼,流贼就得直接就来抢了。”
“你要不就把粮食卖掉,还能换点银子,藏起来也好藏,土匪来了也找不到了。”
“但你要是真留了一些粮食在家里,土匪来了,你可就什么都剩不了了,毕竟你这粮食又不能埋在土里。”
弘治天子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事情竟然是这样的。
这简单的一个折腾,就导致灾年百姓们难过,丰年百姓们更加难过的情况发生了。
老丈有些感慨,说,“不过咱们老爷来了之后,日子好过多了。”
“什么地痞流氓,什么山贼的,有一个算一个,不是被老爷宰了,就是被老爷扔到山里面去挖矿,听说山里老惨了,铁打的汉子,一般都熬不了几年。”
“知县老爷不是个仁慈的性子,但对我们这些老百姓倒是仁慈得很。”
“他给咱们这位老百姓画了一条线,官府每年都按照这条线来收粮食。”
弘治天子好奇问道,“那这条线的价格高还是低?”
老丈看了他一眼,就像看傻子一样,“那自然是低些,不过还稍微有点良心,能够让我们活得好些。”
弘治天子点了点头,说,“这倒是可以,可要是在灾年,那你们不就亏了吗?”
老师看他一眼叫说道,“到年份不好的日子,谁还把粮食卖给官府。”
“反正官府也不强制要求,只要你有粮,他就那个价收,高于这个价,他就不要。”
“自从知县用了这个办法之后,咱们县里面破产的百姓都少了,大家也不必为了今年收成好而发愁了。”
皇帝一时半会儿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听过,那一首,“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曲。
他以为他当上皇帝之后,这一切都不一样了,但此时此刻,他才发现仿佛都是一样的。
弘治天子手下的人,帮老丈把车轴给修好了。
牟斌过来禀报:“老爷,我们可以出发了。”
“这位老丈的车轴也给他修好了。”
弘治天子点头,说道:“改变方向吧,我们跟一起跟这个老丈,一起去官府收粮的地方看一看。”
牟斌一愣,不过倒也习惯了,连劝都没劝,直接去准备了。
弘治转过头来看向那老丈,说道:“老丈,我们陪你一起去卖粮吧!”
老丈愣了一下,自己带那么大一群人去官府收粮的地方,官府不会以为他们要闹事了。
哪知弘治也看出了他的担心,笑道:“老丈,你且安心,我跟这鹿邑县的知县还是老相识,我们一起合伙做过买卖。”
那些老丈听到这话,瞬间了然了。
这县老爷虽然好,但是也不是真的那么清廉如水。
他听说知县老爷还喜欢做买卖,每天挣的银子就得拿箱子来装。
他听说老爷在家里,连地砖都是银子做的,还娶了九九八十一房小妾,一个晚上睡十个。
他笑着说:“既然你们认识知县老爷,那就好,那我们一起去吧!”
他心里在想着,既然一直像老爷的老相识,不知道在给他称粮食的时候,会不会宽限一二?
城里面有专门开辟的一道场所,每到粮食丰收时候,官府就会收粮。
今天在这里负责收粮的,自然也不会是赵远松。
牟斌告诉弘治天子这些时,弘治天子也没太在意。
虽然收粮这个事情,十分的重要,但是以赵远松的性子,也不可能真的在这里盯着。
弘治天子心里面突然一动,问道:“那在这里盯着收粮的人是谁?”
不过,他也没等回答,心念一转,马上就猜到了在这里看收粮的人是谁。
“应该是鹿邑县主薄吧?”
“主薄管着一县的钱粮,按说应该是他在这里看着。”
那牟斌倒是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弘治天子的脸色黑了下来。说,“你可不要说,连主薄都没在这里?”
“这个县里面,有赵远松一个吃干饭的,那就已经可以了,难道除了赵远松吃干饭之外,还有别的人也是吃干饭的吗?”
“那朝廷养着他们,又有什么用处?”
旁边的张皇后听到了这话,都觉得自家的夫君有些双标。
凭什么赵远松可以以吃干饭,别的官吏就不可以?
那牟斌摇摇头,说道:“并非如此,鹿邑县那主薄倒是不在,但是那鹿邑县县丞也在这里,现在收粮就是那县丞在看着。”
这话说出来,倒是除了弘治天子的意料,竟然连县丞都在这里,那倒是稀罕。
“县丞叫什么名字来着?”
弘治天子一时半会儿还真忘记了,旁边的萧敬连忙上来提醒道:“老爷,那县丞叫做曹兴午。”
弘治天子想起来了,“没错,就叫曹兴午。”
那曹兴午也算是个举人吧,胡乱塞到这里来当县丞的,想不到这个人还挺勤勉。
这个时候,那边那个老丈回来了,对着弘治天子这些人就是一通抱怨,“今年又是县丞老爷在,有他在,咱们这些人就别想偷奸耍滑了。”
皇帝听到这话,倒是觉得有几分好笑,说道:“为何这样说?”
“莫非那县丞老爷不好相处?”
他们以为在鹿邑县里面上梁不正下梁歪,应该大多数人都是像那赵远松一样的货色,没想到竟然不一样。
那老丈有些委屈地说道,“县丞老爷跟知县老爷不一样,知县老爷为人宽和,行事倒是不拘小节,但是这县丞老爷人为人严谨,老是喜欢板着脸,目光如炬,做事非常的细心。”
弘治天子这个时候打断了他一下,说:“难道比你们这些老爷还要细心?”
那老丈想了想,说:“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平时接触县丞老爷,倒比接触知县老爷还要多一点。”
“甚至有些时候要审案,知县老爷也想让这县丞老爷审。”
“除非是比较难的案子,又或者是知县老爷特别喜欢的案子,否则他轻易不肯出面的。
弘治天子暗骂了一句,这赵远松是真的懒。
“我们平时都怕他,只要他来收粮,那我们这些人可就倒霉了。”
听了这话,弘治天子对这个县丞还真是有点好奇。
从老丈刚才那些话来说,他听出了一个事情,那就是赵远松仿佛对这个曹兴午十分信任。
尤其是赵远松竟然有时候连审案都让他来审。
这种公开露面的事情,赵远松都敢交给他,那肯定还有很多事情,也都是交给他的。
他都想看看。这一个曹兴午都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就在他想事情的时候,却听到那边传来砰的一声,弘治天子也吓了一大跳。
这附近的锦衣卫都快要掏刀子了。
牟斌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干嘛!哎呦!
怎么每次来这鹿邑县,都闹得一惊一乍的?
弘治一摆手,让手下的人稍安勿躁。
他一眼看过去,却看到是那个县丞老爷,一脚把一箩麦子直接踹飞到了地上。
有两个百姓当场就给他跪下了,“那个县丞老爷,饶了我们这一次吧,我们知道错了。”
弘治天子看那散落一地的麦子,当场脸色就黑了。
漆黑。
旁边的萧敬和牟斌的人看到弘治天子的脸色,心里也都有点发怵,在他们看来,那个小县丞是死定了。
弘治天子最是爱惜百姓,也爱惜粮食。
一个朝廷命官,竟当着弘治天子的面,直接把一箩麦子踹到散落一地,这简直就是不当人子。
别说别人,就算萧敬他们看到都有点心疼。
弘治天子低骂了一声,“那赵远松就是这样用人的,用的就是这样的官吏?”
“这样的人在他手下,也能够被他重用?也能够代替他见百姓?我看这赵远松是瞎了眼了。”
其他人都不敢说话,只有张皇后握住了弘治天子的手,说道:“陛下,我们还是先看一看再说。”
弘治天子耐住性子,只看那曹兴午走下台,从地上掏起了一把麦子,看了看,随后又扔到了地上。
弘治天子拳头都握紧了,却听那边的曹兴午说道:“你们两个狗东西!”
“老爷为了不让你们受那么多的损失,故意设了个保护价给你们,让你们在丰年的时候粮食也能卖得上价钱,你们就是这样回报老爷的?”
“你们竟然把箩筐里面的粮食吸了水,又在这上面放置上了一层干粮食,想用这一个方法来压秤。”
弘治天子心里一动,一看地上,果然发现地上的粮食有些湿。
他们看着那对父子,想不到看着老老实实的一对父子,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只可惜你们太聪明过头了,这湿的粮食跟干了的粮食,重量能是一样吗?”
“你身边这两个衙役。每年都在这里收粮食,他们手上过的粮食,比你们吃过的粮食还要多,你们岂能过得了他的手?
那一对父子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额头,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那个爹直接抱住了曹兴午的大腿,“县丞老爷,这都是误会,这都是误会了。”
“我家这粮食收的太晚了,就来不及晒干,因此才看起来有些湿漉漉的,但其实并非如此啊!”
曹兴午自然不管他,一脚把他踹开了。
那旁边的儿子连忙过去扶住了他爹,曹兴午却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
“朝廷官府只收干的粮食,你也别想忽悠我。”
“哪一家的粮食还没晒好的,会湿到这种程度?”
“你们把湿的粮食跟干的粮食混在一起,只会祸害更多的粮食,你们这是想坑害官府。”
“现在我也不为难你,你只需要把粮食拿回去晒干,再拿过来卖便可。”
这对父子听到这话,大惊失色,爬着又来到了曹兴午身边,一人抱一腿。
“不能啊,不能这样啊!县丞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