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北地,已静似鬼蜮。夕阳在天涯之外,照得这片土地如一片亮的白玉。
十万骁果军踏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以最快的速度行军。
即使骑在马上,沈落雁也时刻拿着一副地图查看,凝神注目后,她忽然出声道:“主公,寿阳东部的一线峡乃自太原转定州的必经之地,最适合伏击。我们只需飞鸽传令寿阳太守,令他领军设伏,定能给金狼军当头一击!”
莫小楼扫了一眼地图,想了想,摇头道:“一线峡确属险地,但寿阳只有不到一万屯军,就算胜,也是惨胜。”
沈落雁道:“依末将推算,若是那一万军队奋死效力,至少能消灭五万金狼军。”
莫小楼道:“灭五万人,无关大局,却会让我大隋又损一万干将......还是勿要让他们去送死了。”
沈落雁还待再劝,莫小楼却指着地上随处可见的尸体,双目杀机大盛道:“放心吧。就算是正面对决,我也会让颉利血债血偿!”
沈落雁脸一黑,心中默默吐槽了一句:正面对决?靠,莽夫啊!
徐子陵作为莫小楼之徒,这个时候当然要出来帮衬一下,便沉吟道:“沈军师的计策自然是好的,不过难保不会被突厥军中高人识破。而若按照师父的打算,以力破巧,金狼军自然无法可破,只有败亡一途。”
沈落雁闻言气极,噘嘴道:“哼,两个莽夫!”
徐子陵微笑道:“我们如果不莽撞一点,北地就会死更多的人。”
沈落雁一打马鞭,愤愤道:“本将军当然知道这一点。可问题是,我们只有二十万军队,对阵百万金狼军,就算想毕其功于一役,也一定要出奇谋的!”
莫小楼见她是真生气了,忙温言安慰道:“军师勿忧,待我一剑破万军!”
“主公你——”
沈落雁一窒,耐着性子劝道:“我当然知道主公武功高强,但您毕竟只有一人,就算能破万军,一刀一个,又得杀多久呢?若是依我之策,金狼军自西而来,到与我军正面对决时,我有信心让他们减员一半。”
徐子陵这时又出言反驳道:“让金狼军减员一半的代价是,我北地驻军,至少损失九成。到时候,就算是击退了联军,我们北方也会陷入混乱。”
“两害相权取其轻,以一时之乱换万世之定,何不为之?”
......
寿阳,一线峡。
“嗯?”
赵德言忽然示意众军停止前进,对颉利道:“可汗,前方峡谷险峻,恐有埋伏。”
颉利道:“隋军主力远在定州,北方城镇的屯军,又早已被我们给吓破了胆,谁敢在此设伏找死!”
赵德言犹豫了一下,虽觉得颉利的话也有道理,却还是出声道:“寿阳太守乃杨元寿亲子,与杨广还有些血缘关系。难保他不会为保杨隋江山而拼死一搏。”
顿了顿,赵德言继续道:
“依我看来,此处虽地势险峻,但只要我们分队而过,顶多花费半天时间,便可安然度过。”
颉利眉头紧皱,
半天......别说半天了,我一刻都等不下去!宇文拓,宇文拓!!
这一刻,他又想起了惨死的小儿子,眼眶泛红,
“半天时间太长了,传令,加快速度,直接通过!”
“可汗,不可啊!”
赵德言厉声道:“此番我草原联军兵力占据绝对优势,只要不犯错误便是必胜之局。可汗只要稳重行军,是定能杀死宇文拓为王子报仇的。而若是太过急躁冒进,则欲速不达,也许最后根本报不了仇。”
颉利虎躯一震,‘报仇’二字终于让他有些清醒过来,想了想后,还是听从了赵德言的建议,分小队缓慢通过一线峡。
军队数量太多,调动起来十分不便,因此虽然赵德言说是说半日即可通过,最后花费的时间,还是用了快一整天。
待大军全部通过后,颉利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军师,这便是你说的有所埋伏吗?”
“......咳咳,回禀可汗,在下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可汗放心,距离定州,不到千里了,以我们骑兵的速度,不需多少时日堵住宇文拓的军队。”
“哼!”
......
此时,莫小楼大军已出定州,直奔金狼军东进的方向而去。
“主公,阳泉郡周边土质松散,若掘土毁山,以山洪攻之,定能将突厥联军灭杀数万。”
“阳泉之地多矿产,若真掘土毁山,乃自损国脉之策,不可为。”
“那引河水倒灌如何?”
“此计只能阻敌,不能杀敌,反而会浪费我们的时间。”
“那将决战地点定在滹沱河,然后趁金狼军半渡击之。”
“......”
“主公,主公!哎,别走这么快啊,落雁还有数十条妙计,总有一条能用上的。”
一路上,沈落雁一直在思考着如何损耗敌人军力,磨灭敌军士气,脑袋都想疼了,莫小楼却无一听从。
说白了,沈落雁还是不信莫小楼所说的,什么一剑敌万之类的蠢话。作为军师,她也只能是想尽办法提供策略,主公不选,她也无奈。
而相比于莫小楼这边,颉利一方显得更加古怪。
“赵军师,你所说的掘土毁山之计呢?我连杨隋军队半个影子都看不到!”
“埋伏在哪?啊?赵德言,你说的埋伏在哪?为何又浪费我半日时间?”
“赵德言,亏你还是我军总军师,谋算无一条成功,你——”
“闭嘴,本汗再也不会听你所言。传令下去,大军加快行进,碰上宇文拓大军之前,绝不再停!”
到了第五日晚间的时候,两拨大军,终于在滹沱河东西两岸,隔河而望。
夜空上漫天星斗,壮丽迷人。
河水宽度只在二十丈到三十多丈之间,却很可能成为胜负的关键。
颉利在亲随的保护下,卓立滹沱河西岸,凝视对岸敌阵情况。当他终于看到地方阵旗上“宇文”那两个大字的时候,终于狠狠一挥手,
“宇文狗贼!本汗终于堵到你了!!”
赵德言站在他左手边,凝目说道,“宇文拓这狗贼,两日前便已到达对岸,却偏偏不渡河。恐怕是吃准了可汗报仇心切,欲杀他而后快。”
他冷冷一笑,对颉利道:“既然宇文拓想来一个以逸待劳半渡击之,我们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哼,现在是我们入侵杨隋的土地,想打哪里就打哪里。可汗,某有一计,可灭宇文拓。”
颉利冷笑道:“赵军师不会又说什么敌人有埋伏之类的吧?”
赵德言眼中怒色一闪而过,“可汗,我们可以来一招将计就计。分兵十万一路向南,见人杀人,见城屠城,我不信他宇文拓能忍得住不过河强攻。到那时候......”
他脸上全是残忍的表情,“我们就可以给他们来一个,半渡击之!”
颉利一听,也觉得很有道理,正准备下令时,突见天空一只雄鹰飞过,给人一种孤傲不群的沧桑感。
他一下子陷入了回忆中......
当年,和她一起驾鹰打猎,遨游草原,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但是,她自幼体弱,不到三十就撒手西归,只留下两人的孩儿默啜。
想到自己儿子惨死宇文拓之手,颉利心中突兀地出现一股暴戾之气,恨不得立即渡河,杀死宇文拓,为儿子报仇。
这想法在心中愈演愈烈,甚至呼,冥冥中,他还看见自己小儿子披头散发,全身是血,悲戚地诘问他:
“父亲,父亲啊!为什么还不为我报仇,孩儿死得好惨啊——”
“默啜我儿——”
他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恶狠狠道:“不,我等不了这么久了。明日,明日就渡河,我要生吃宇文拓的肉!啊啊啊——”
颉利骇然道:“可汗,万万不可啊!就算要渡河,也可以先抓一批隋朝百姓,让他们打头阵......”
“闭嘴!你身为军师,无一策能成,竟然还敢出此谏言,你,恬不知耻!”
“可汗......”
“勿再多言,我意已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