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酌盯着那块牌子，又看了看面前这脏兮兮的小鬼，沉默震耳欲聋。
某种意义上来说，跟他爹一点都不像。那只大花孔雀好歹能出口成章，眼前这个……不把他爹的名字读成苟娃都已经算孝顺了。
“你不认字啊。”
“没学过。”荀萧天老实答话。
这几年他都是吃了上顿愁下顿的过，别说念书了，村里头唯一的秀才在他六岁的时候就因吃不上饭饿死了，死的的时候嘴里还不忘骂那个叫何什么的……
他不记得叫何什么了，反正听那秀才老头说，就是这个何什么，让他做不成官。
他好像也是因为这个何什么的吃不上饭，所以他巴不得那何什么不得好死。
“那以后，我教你。”
“好。”
萧酌拍拍他的头，想起了正事，“你先告诉我，城外难民的营地在哪？”
她是来处理城外饥荒的。
大批难民被关在城外，拖的太久，极易生乱。
自己面前的这个孩子差点就走上了歧路，更不用说其他的大人了……
荀萧天稍微回忆了一下，指了个方向，“就在那边，我带你过去。”
他才站起身，脑袋一阵眩晕，昏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看到的是一个屋顶，满屋都是清苦的药味。
“小师弟，你醒了？”
一张脸凑到他眼前，瞬间挤占了他所有的视线，青年脑袋上戴着的金色头冠异常晃眼。
“你……”
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张脸就被迅速拉远，一个眉目冷淡的少女坐到床边，“多久没吃饭了？”
“额，快三天了。”荀萧天想了想。
他之前逃跑的时候就是因为饿太久了，才晕过去。
城外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不过还好，现在到了城内，应该就安全了。
他这么想着，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响动。
“我*粗口*为什么每一次施粥的米，都比上一次少？前几天我还能看见米，现在呢？稀得能当水喝！”声音大点的口音熟悉。
“我们这也没米下锅了……城中富户都搜尽了……”瑟缩的声音带着些许畏惧，显然也被吼怕了。
“外面吵吵嚷嚷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被揪着领子的师懈拍开手，“小师弟，你继续休息，我出去一趟。”
说着他还给荀萧天送去一个安慰的眼神。
荀萧天想起了某个年节他熬了一锅猪油，自己偷偷舀了一块放嘴里的感觉……
融化的猪油刚开始还挺香的，后面就有点腻到他想吐，最后他是捂着嘴把那块油膏咽下去的，那时候老头子还健在，被他那傻样逗得乐呵呵的。
“你是饿太久了，突然吃东西吃得急了，脾胃不和，先把药喝了。”漂亮师姐无视了闪光师兄的表情，端了一碗药过来。
荀萧天抱着尝试的心态喝了一口，当即撑着床沿差点吐出来。
他以为世界上不会有比树皮木屑更难吃的东西了，没想到还真有。
“要不我去给你拿点……”
叶栖竹还准备给他拿点蜜饯，毕竟她做出来的药一向很苦，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般扛不住……
然而她还没转身，碗就被夺过，三两下就被喝干净了。
荀萧天红着眼眶，差点没被那味道恶心过去。
盯着手里的空碗，叶栖竹忽而有些感动。
她这辈子行医，第一次碰上老老实实喝药，还喝得这么干脆的小孩。
小师弟真可爱，她喜欢。
她翻出一个糖饼，递给他。
“慢慢吃，别噎着，知道吗？”
“好。”荀萧天点了点头，准备把饼塞进了衣服里，等饿了再吃。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
袖子长度刚好，他有点担心，万一他长高了，岂不是穿不了。
而且，萧酌不见了。
“师父她，去哪了？”他疑惑。
叶栖竹拍拍他的头，“师叔她还有事，你再休息会，等会去帮我煎药。”
“好。”荀萧天乖乖地躺下休息，完全不让人担心。
叶栖竹内心已经要被融化了。
她家小师弟，跟某个经常使唤不动的师兄比起来，懂事得让人心疼。
小小的少年咬了一口饼，上面撒了糖，很甜。
他吃了一小口，就没再吃，而是把那块冰抱在怀里，陷入梦乡。
虽然好像是得救了，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过了太久，他已经习惯了给自己省吃的。
梦中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要抢他的饼，他缩了缩身子，感觉到对方还想继续在他怀里掏东西，张口往那只手上咬了过去。
逃难路上他没少碰上这种看他人小好欺负，抢他食物的。
这种时候他一般会打回去，打不过就用咬的，往那家伙的胳膊脸上咬出点痕迹来，他就会长教训了。
尝到口腔里传来血腥味，他才松开嘴。
“嗷——师妹！救命！他咬我！”师懈哭丧着脸。
他看师弟抱着块饼睡觉，刚想给他拿走，就被狠狠咬了一口。
荀萧天看到吱哇乱叫的师兄瞬间，有点懵。
“师弟，你属狗吗？”
“对不起师兄。”他没想到过来的是他。
“睡觉就睡觉，别抱着东西，长虫……”他还想伸手去拿，没想到荀萧天条件反射地又咬了他一口。
“对不起师兄。”他下意识反应。
“你……”师懈想到自家师弟是从难民堆里爬出来的，顿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不起师兄。”他养成习惯了，真的改不过来。
“算了，师兄问你点事。”他放弃教育小孩，问起正事，“你在城外，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知道……山北边靠近官道有很多土匪，经常抢东西，流民也抢。那些人很凶，碰上就得死，所以没人敢往北边去。”
他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大致说了下。
“南边的人，分为三派，一派专门抢我们这些流民，拿了钱给官老爷换进城的机会；一派是全家逃难过来的，他们会聚集在一起，进山里找吃的；还有一派是乞丐和我这样的孤儿，我们这些人，必须时刻小心，晚上也必须找个无人安全的地方才能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