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后头,便是坤宁宫。
那儿,住着马皇后与太子妃常氏。他们两人,都是朱家的媳妇。还有一个即将成为朱家媳妇的赵宁儿,跟在她们身后。
每日,打理着这块菜地,已经成了马皇后生活的一部分。
这块菜地里的每一株、每一朵,都倾注了马皇后的心血。除此之外,她对别的事情,几乎是不过问的。
只不过,今儿实在是太吵了些。
“玉儿,你去瞧瞧,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乱哄哄的。这已经快到午时了,用了膳,我还指望睡上一会儿呢。”
玉儿跟上几步,笑着答道,“娘娘,前头是兵部的唐大人与国子监的监生们争吵呢。您放心,您要睡觉的时候,奴婢就过去,让他们声音小着些。”
马皇后抬抬手,“你现在就去,这声音,听着烦人...”
话未说完,马皇后就自己接着往下说,“得,我跟你一块儿去吧。这些读书人呐,性子傲,不能听你的。我过去呢,也不一定管用。但总比你一人过去,要强的多。”
“走,宁儿,咱们一块儿过去瞧瞧。这些读书人呐,就是不省心。不把他们给伺候好了,咱们连觉都睡不好。”
于是,赵宁儿搀着马皇后,后头跟着玉儿并上几个宫女太监,一块儿的往景仁宫后头去赶。
渐走着,玉儿转而走在了最前头。
这本不合规矩,可她并不知,前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为了防止有什么岔子,她得替马皇后,先把事情给问明了。
到了奉天殿后头的那一处小路,争吵还在继续。
玉儿微微皱眉,一步一步往前走,“吵什么呢,瞧着都是读书人,说起话的劲儿头,可不比那些当兵的弱上多少。这说话的劲儿,整个皇宫都能听得到。”
唐铎转头,连忙跪下,“臣,兵部尚书唐铎,叩见皇后娘娘。”
身子刚刚半跪,唐铎就被玉儿给扶住,“成了,唐大人,皇后娘娘不兴这一套。皇上与太子殿下在时,你跪便是跪了。他们不在时,单娘娘一人,便不必这么多的繁褥礼节了。”
唐铎抱拳,“臣知道了,臣恭祝娘娘圣安。”
马皇后笑着走上前,轻声说道,“你们再吵下去,那我可圣安不了了。老婆子我呢,向来都有中午小憩一会的习惯。可你们呐,声音太大些,吵的老婆我,怎么也睡不着。”
言语之中,尽是商量,没有半点的责怪。
这,反倒是让唐铎与国子监监生们,有些不知所措了。
马皇后的贤德,是世人皆知的。大明百姓,无不敬仰马皇后。即便是唐铎,也没见过几次。除了在每年的祭天大典上,能远远的看见。
“咱们声音小些,商议国事,到各自的衙门去吧。老婆子我缺觉,让我睡会。”
唐铎心有不忍,“臣告罪。”
马皇后笑着摆手,“在我这儿啊,没什么罪不罪的。得了,你们继续商议国家大事,玉儿、宁儿,咱们回去吧。”
脚刚刚迈出去一步,后头的郭存已就拜了下去,“皇后娘娘请留步。”
马皇后转身,面带疑惑。
“娘娘可知,河南三个月涝灾,九个月大旱。河南百姓,民不聊生,水深火热。纵然是朝廷的赈灾粮,到了河南,也是杯水车薪。”
马皇后神情凛住,点点头,“本宫知道。”
郭存已轻咳一声,继续说道,“那娘娘可知,山西九府十七县,整个秋收,都是颗粒无收。朝廷的赈灾粮,尽送去河南。山西百姓,无奈背井离乡,也逃往河南。”
这时郭存已的语气,已经是有些严厉了。
马皇后抬手打断正要说话的玉儿,微微皱眉,“不错,这个本宫也知道。”
听到马皇后这么回答,郭存已起身,接着说道,“既然娘娘都知,那陛下与太子,必然是更清楚的。那学生敢问娘娘,国家已经至此,朝廷为何还要执意北伐呢。”
为何还要北伐,这个问题,在朝廷里,已经存在了太久。
无论是主战的唐铎以及淮西勋贵那群人,还是主和的各部尚书以及其他的文官们。他们大多只是为了各自集体的利益,而非真正设身处地的为国家、为朝廷去考虑。
马皇后静静的听着郭存已把话说完,脸色也渐渐变得平淡。
直到郭存已说完,马皇后才开口说道,“朝廷若是不北伐,蒙古三部,就还得打过来。他们再打过来,那只会有更多背井离乡的百姓。”
“大明北伐,从来不是为了史书上那几个字,几段话。而是为了现在,几十万大明百姓,不必再遭受流亡之苦。”
“大明,是陛下的大明,也是你们的大明,更是百姓的大明。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如今鞑虏未除,百姓又受其害。朝廷,怎么能畏畏缩缩,躲在百姓的后面。”
“子民被打了,朝廷自然是要再打回去的。否则,大明就将重蹈赵宋的覆辙,丢了半壁江山。”
说完,马皇后笑着摇头,“朝廷,还得靠你们,老婆子我,今天说的已经是够多了。你们是臣,多多的为君分忧,而不是处处的去挑陛下的不是。”
“他若是真的有错,那也有御史、言官。朝廷有朝廷的法纪,切不可抛之脑后。”
走时,马皇后留给了郭存已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玉儿留在了最后,直到赵宁儿搀着马皇后消失在拐角处时,玉儿才开口说话,“唐大人,娘娘要歇息了,还望你们不要再吵了。吵来吵去,还得遵照旨意不是。”
“辱没了清名不说,还舍得一身的骚。这又是何必呢,您说是吧。”
唐铎回过神来,连连的点头,“玉儿姑姑说的是,下官这就散去,让娘娘好好的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