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爷...”
朱允熥再走近些,叫了一声。斜着脑袋,蹭着阳光,去看朱元璋有些不清晰的轮廓。
算命的都说,朱元璋有大富大贵之相。
这样的“有福”之人,只有朱允熥知道,上一世的朱元璋经历了什么。
幼年丧父,继而丧母。中年丧妻,晚年丧子。一次再一次巨大的打击,摧毁着这个老人的一切。
精神,还有肉体。
因此,朱允熥对朱元璋,从无恨意。
“说吧,咱听着呢。”
朱元璋耳朵动了动,抬起眼皮,“把那玩意儿收好了,自打徐达病了,咱多少年没这么扬眉吐气了。”
朱允熥笑道,“是,待会儿孙儿就差人,让他们给收好。”
顿了顿,朱允熥继续说道,“皇爷爷,永昌侯来问,兀良哈已经元气大伤。几年里,都不能对朝廷产生威胁。如此境况之下,还要不要继续北上。”
之所以这么问,蓝玉也是担心,兀良哈会狗急跳墙,与另外蒙古瓦剌、鞑靼两部联合。
届时,朝廷联一打一的战略,就会失败。
“你咋想。”朱元璋直接反问。
朱允熥思索片刻,把要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孙儿觉得,绝不能养寇自重。打虎,就要打到要害。兀良哈知道疼了,却还是不服。他若是服,就不会跑了。因此,孙儿以为,继续北上,一网打尽。”
对于朱允熥的回答,朱元璋丝毫不觉得意外。
这次北伐,本就是朱允熥一手推动的。如今,当初最终的目标,并没有实现。换做是谁,都不能在这个时候,来一手见好就收。
“继续打?”
朱允熥重重的点头,“继续打。”
“不仅要打兀良哈,还要带着鞑靼、瓦剌一块儿打。把他们打服了,让他们向大明称臣。到那时候,朝廷派军驻扎,派官管辖,绝不可照例羁縻。”
羁縻,即朝廷在无力对地方进行有效管理时。可由当地有威望有权力的大家,帮着朝廷管理。
这么做,方便管理,却也造成了许多地方只识里长不识君的场面。
而要对一个地方,进行长期管辖,就必须要有朝廷派中央官员去管理。这个官员,可以品级不高,但一定要熥权力大。
取消羁縻,也是一定意义上的改土归流。
在印象里,朱棣打下云南,设立贵州行省之后。由于长时间的羁縻统治,以至于仅仅是十多年,一些部族就开始脱离朝廷。
“都已经到这儿了,那就打吧。咱那么大的功夫,也不是让他打到一半撤军回来的。”
朱元璋敲定了主意,“命蓝玉为龙虎将军,北伐军主帅。所有长城沿线所部,皆受蓝玉节制。告诉那帮人,别和咱说些有的没的。他们若是觉得行,他们自己上也行。他们不上,就少他娘的那么多话。”
“再有,把封蓝玉为梁国公的旨意,送去给蓝玉。告诉蓝玉,他打好了,脱古斯被擒时,他就是梁国公。打不好,咱降他为永昌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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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外殿,只朱元璋一人。左右伺候的,也只一个太监,始终缩在墙角。烧着青烟,刚刚
太监将香炉撤去,折断上头还未燃尽的香。再带着几个身穿青衣的小太监进来,蹦跳着用扇子扇去殿中的烟。
李景隆心中一惊,强作镇定,“这是臣的意思,并非吴王所想。那个张连虎和臣说了海外的富庶,他所占一个小岛,积攒金银,富可敌国...”
但也有其中不少,妄图复国。不得不说,这对大明朝的统治,造成了不小的威胁。这也是朱元璋下旨禁海,最主要的一个原因。
待李景隆退出去,朱元璋沉吟片刻,“传旨,赏刑部侍郎章封,秉承国法,朕心甚慰。加为大理寺右卿,明日上任。”
有了旨意,章封也不再为难。开了锁,让李景隆先进去。一路之间,李景隆也没摆什么好脸色。
“该说些啥,不该说些啥,你自己心里有点数。说错了话,吴王震怒。你这死罪,可就没人敢救你了。”
进门的汉子,肤色黝黑。许是常年在海上的缘故,皮肤干裂。双手双臂,尽是裂开的口子。眼睛不大,却总能让人觉得,这人精明的很。
“起来吧,听曹国公说,你是崖山之后,不得已才做了海盗的营生。浙江两海往来一百里,就没有你不知道的。和孤说说,海上的事。”
“高丽多与中原交好,蒙元时,就有不少的瓷瓶、瓷碗,或是绢布、丝绸、茶叶,送去高丽。高丽用这些,与南洋各国,换取白银...”
如今大明建国没多久,国力虽然强盛,却远未及顶峰。国强而民不富,这就是现在的大明朝。
于是,自洪武三年起,朝廷给足银子。沿海三省百姓,举家内迁五十里。凡内迁者,皆可得地与耕牛。
朱元璋浑浊的眼眸,露出精光。左右两只手,爆出青筋,紧紧的抓住两边的椅把,“一并来的,还有谁。”
一进来,朱允熥走在最前头,欣喜的站在朱元璋面前,“皇爷爷,孙儿听说今年皇祖母寿辰,五叔、六叔他们,都要回来给皇祖母祝寿呢。”
开海与禁海,都需要大量的银子。动辄几十万百姓,都得跟着朝廷简单的一张嘴,而背井离乡。
从户部而知,洪武三年起的禁海,直至十七年,也都还没完全结束。单单福建一省,仍有一府四县百姓,还未曾内迁。
朱元璋依旧耐住性子,“你说的不错,可这边富了,别的省瞧见了,要眼红。结果呢,都跑去海上。田地咋办,耕牛咋办。”
见朱元璋似是松了口,朱允熥笑道,“钱的事,孙儿去想,绝不动用国库里的钱。”
可这个时候,自己又不能卖穷。他还指望,跟着朱允熥,谋得几个好差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