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弄的鲫鱼啊?”
出院回到家,安宁这月子坐的,每天就是人来人往的来看孩子的。
村里的,厂里的,部队上的。
她自己的关系,叶凌洲的关系,叶家和安家的亲友团。
姑姑也回来了。把姑父一个人扔京城,她自己跟安爸一起跑回来。
大舅舅和小舅舅都带着舅妈回来的。
连安爸以前住疗养院认识的朋友,叶爷爷以前劳动待过那地方的人,都不知道打哪里得了信儿,辗转着给邮东西。
更别说安爸和叶爷爷的老战友,老部下们了。
两位大佬也不管啥影响好不好的,谁来都可热情的接待,跟人家显摆自家的三胞胎,高调得很。
之前住过的机械厂,厂领导们组团来的。
每天不得十波八波的人,不能消停。
怕孩子老往客厅抱,有穿堂风冷到,家里的炉子,二十四小时都不停着烧。
安宁这人产妇,月子里也不得闲。
有女客来了,都得进来看看她,那不得跟着说说话啥的嘛。
还得奶孩子。
每天恨不得吃八顿,半夜都得补两碗汤,吃半个猪蹄的程度。
奶水还是不够。
可着闺女一个人吃饱。
再剩下一点点,小哥俩儿,一人能尝一口亲娘奶。
为了给她下奶,家里人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但凡是听到有下奶的吃食、方子,都得想法子弄来。
安宁爱喝鲫鱼豆腐汤,比花生炖骨头好吃多了。
“去江边氽的冰窟窿,运气不错,真打到鲫鱼了。还有几筐江鲤,刚好可以待客。回头吴迪他们进山拉练,今年的山货就有了。”
吴迪提干做了连长,还是保持着之前好传统,一样的练。
家里来的客人多,虽说没有空手的,但待客消耗也多。
米面那些还好,至少能买到。像是刘长河家那样儿自留地多的,吃不完的粮都是要卖的。
嫂子还在家养了六头猪,家具厂人多,吃饭的人口多,涮锅水,剩菜剩饭都能把猪养活了。
孩子出生第二天,刘长河就带着人杀了一头猪,送到家里来待客用。
物资到底还没那么丰富,就那么几样,能换换样,也是好的。
北方的冷水鱼,很好吃,土腥味儿小,用大酱炖,就很香。
“说得我都馋了。”
可惜她不能吃,没出月子不能吃。出了月子,只要还喂奶,味道重的,都不适合吃。
吃不对会回奶的。
“要不然不尝一下?应该没事吧?”
叶凌洲从来不说让安宁为了孩子忍一忍的话,总是先以安宁为先。
“那还是算了,别为了一口吃的,影响了你闺女的口粮。到时候她没得吃又要嗷。也不知道小小一个,哪里来那么大的脾气,不知道是随了谁。”
闺女脾气大的哟,什么都得以她为先,一点委屈不能受。饿了稍晚一会儿喂就哭得惊天动地,跟怎么她了似的。
俩小子只要给吃饱了,就会乖乖睡觉,像小猪一样,特别好带。
安宁会在他们喂水的奶瓶里偷着放灵泉水,不敢多放,怕补过头,只放一点点,稀释之后再给喝。看着没啥问题。
可再乖的小猪,有个作天作地的妹妹,每次妹妹一哭,非得把哥哥们也给嚎得一起哭了,把大人弄得手忙脚乱才罢休。
想说抱远一点吧,反正家里房子大,房间多,分着看呗。
也不行。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不在一起,仨崽子都闹挺,睡也睡不实。
就得一起看。
安宁也是让她闺女给拿捏得没治了。
“对了,你闺女睁开一只眼睛了。单眼皮,丑巴巴。今儿个星梵自己躺那儿玩儿,吐泡泡,放屁把他自己吓哭了,笑死人……”
安宁事无巨细的跟当爹的讲孩子们这一天里细微的变化。
叶凌洲洗好手,身上的凉气也散得差不多,才进屋,仨孩子挨个抱一抱,看看又长没长肉肉。
跟两个妈聊上几句。
再出去,看看家里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做,再回叶家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事。
回来之后,再把院子里架起来的小灶台烧上,那里有一个安宁专门准备的锅,给孩子们煮尿布消毒的。
仨孩子,几十条尿布都不够用。一会一换,一会一换。
叶凌洲只要在家,都是他洗。
洗完了,再放大锅里煮一遍。
便是白天他不在,换下来的,谁有空顺手洗了,晚上下班回来,他也得再煮一遍。
从来不嫌弃麻烦,做得特别的仔细。
他忙这些,安修远日常是不在家,四处的跑买卖,找货源。
本来就是能折腾的人,张罗吃的,也是他折腾回来的最多。
“我一个朋友从西北给发了几十箱子苹果,还有一些大枣,都是好东西。随远在南边儿发了些香蕉。美玉她叔从海边给邮了不少海货,赶巧了,都是今儿个到。叫上川子,再从厂里叫几个人,把货车开上,咋今儿晚上得去车站接货去。”
吃完饭的时候,安修远布置任务。
“指导员给我打电话,在那边儿弄了两只羊邮过来了,也快到了。”
叶凌洲说的指导员就是接替他去了边境的指导员。
“那回头你把钱给嫂子送去,两只羊不少钱,两个月工资都没了。别让嫂子那边儿紧巴,好几张嘴吃饭呢。”
安宁叮嘱。
指导员家里仨孩子,父母也都跟着他生活,之前是一个人的工资养全家,紧巴得不行。
现在嫂子在店里帮着卖货,挣得不少,算是把温饱解决,不用借钱过日子了。
“嗯。”
有商有量的,日子可不就是这么过的嘛。
每天忙活着孩子,忙活着吃的喝的。
好容易有点儿空,还得问问厂子里的事,店里的事。
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快。
出了月子,安宁身子也没有恢复到生产前,安妈的意思让她坐双月子。
哪里还坐得住呀。
出了月子就往店里跑,往厂里去。
不亲眼看看,怎么都不能放心。
店还是那样儿,有你买我卖嘛。
这会儿的人很少有闹事的,都是合适了习合适了卖。
经过傅红梅的事情一闹,没人敢闹事。
偶尔有个摩擦啥的,钟晴都能解决。解决不了的,钟川在隔壁听到就过来了。
厂子里,付美玉现在是主管生产的副厂长了。
一人一个性格。
上手了,谁能干啥,不能干啥,就试出来了。
付美玉不愧是有个胡子头亲爹的人,身上那个土匪气质,遇到事儿上,藏都藏不住。那是横的也来得,软的也来得。
没多久就把人拾掇得服服帖帖。
季玫呢,管车间她是真不行。
自己本身也不爱管人。
记账打算盘却爱干,能坐得住。
跟着卢姨学做账,当出纳呢。
管车间的人,是从员工里选出来的。
正式一开工,各项工作一上轨道,谁有能力,就慢慢显出来了。
有能力,就提拔,给机会。
提高待遇。
让员工都能看到光明的未来。
人就好管。
各司其职,工厂运行的没啥问题。
各方面的关系都打通了,进货,出货的渠道都是好的,按部就班的干活儿就行。
再干不好,得笨成什么样?
“该放手时要放手,这才多大的点儿,你就这么不放心,那以后,管的买卖多了,你能看得过来?咱们当老板的,只要把管理层管明白了,一层管一层,责任明确,赏罚分明, 就可以了。”
姑姑念叨安宁,不用太亲力亲为。
安宁点头,“我知道的,姑姑。水至清则无鱼,不能啥都管得太细了。就是吧,这店是我自己从第一件大衣做起来的,心里感情不一样。老想看看。”
姑姑拍拍她,“明白。刚开始,都是这样子的。慢慢就好了。”
是啊。
这不是,孩子们会自己有滋有味儿的啃手的时候,已经进腊月了。
赶到了年前,自家的商店派出去好几十人到下面收农民手里的山货、杂粮,各种吃不完用不完的东西,收回来,过年备年货,都能卖得掉。
农民自己,有脑子活的,有便利条件的,靠山的吃山,靠水的吃水。弄点山货、鱼啥的,现在也没人管了。有能耐想弄多少弄多少。
自家里吃不完,就到城里来卖。
城里那么些闲人呢,也慢慢的开始想挣钱的法子,倒买倒卖是最简单的了。
慢慢的,就形成了好些个自发的小市场,十个人八个人的,常在一处居民多的地方卖菜,时间长了,大家就习惯的往一个地方去。
大院儿这边,公认的条件好,附近的几个家属区都是好单位的。
好东西,贵东西,都爱奔着这附近来摆摊,销路好。
小市场就在自家服装店和家具店门前路边儿上。
有人气儿嘛。
摆摊当然是哪里有人气往哪里摆。
安宁逛了两次小摊子,买了许多榛子、核桃、蘑菇回来之后,就琢磨着,怎么在火车站附近弄块地,搞批发市场。
要是能做成整个北方的离散中心,那可真捧上聚宝盆了。
再过三十年,网络购物发展起来了,电商也得有货源。批发市场,也不会轻易就倒掉的。再不济,这么好位置的地皮,也很值钱。
最好还是再弄一条商业街,就像她空间里的商业街似的。
到啥时候,这种级别的,遍布奢侈品店的购物中心,也能活得挺好。
走品质路线的。
年前就打算忙这些事情了。
主要是跟厂里的那些个股东们见见面,聊聊天。
这个也方便,安宁出了月子能做饭之后,仨宝宝的奶粉她就尽量自己冲,可以偷渡灵泉水嘛。
姑姑和舅妈们回来之后,每个孩子平均俩长辈看着,她除了当奶妈,都抢不上手。
有时间的话,她就做饭呗,远哥请了两个阿姨来帮忙。
都能给她打下手。
也不是很累。
做饭的时候,还能加灵泉水,帮着家里人调理身体,看孩子的活儿,谁干谁知道。没白天没黑夜的,累得很。
年纪都不小了,老这么熬着,不容易的。
安宁一做饭,本来手艺就好,又舍得下料,加上灵泉水,味道当然是好。
上了年纪的,还不是那么好意思来蹭饭。
年轻的可不管那个。
有空了就要来的。
一个两个的,家里条件都好。
加上做股东,每个月分好几千块。
不差钱。
还有人脉。
来了从来不空手,能咂摸的好东西多着呢。
不是拿吃的用的,就是给孩子的,小衣服,奶粉什么的。
孩子小,用到那么多,主要还是吃的。
拿来了,安宁就给做呗。
都不用特别联系,该来的就来了。
哪一方面的事情,该找哪个人。
然后还需要哪一方的帮手。
就再接着联系。
年前就在忙着这个事情,顺便再把年贷囤一下,该走的关系,该送的礼送完。
员工的福利也都得安排好,这都是基本的感情投资,必须要做的。
只冲着分到了米面油和肉的员工,在家里,在街坊邻里,都特别有面子,被各种羡慕,会满面红光的显摆,然后一身干劲儿,主动加班,主动维持工厂环境,工作也更努力,更细致。
就都是值得的。
“……要么说呢,祸害遗千金。那种人,就该一辈子像爬虫一样卑微的活着,永远都别见光那好,坑了那么多人,凭啥还能吃香喝辣……”
卢姨和季玫一起去酱油厂给厂里买年货,回来就跟其他人在聊八卦。
“在说什么?”
刚好安宁到厂里遛达,听到了。
“……就傅红梅嘛。半个月之前被人从派出所赎出去了。说是她哥在南边儿发了大财,把之前大学里借的钱都还上了。还买了好些吃的喝的,哎哟,打扮的珠光宝器的。还说过了年,就要跟父母一起去南方投奔她哥哥呢。”
“她不是被酱油厂开除了吗?怎么那边还知道她的消息?”
“这不是回去显摆的嘛。说是回去把她那个前嫂子的娘家好一顿排遣,张扬得,地球都搁不下她了。”
“真是没天理了。把人坑个遍,居然还能让他们翻身?厂长,南边儿真那么挣钱吗?”
卢姨好奇的问安宁,都知道她家亲戚有在香江那边的。
其实安宁也好奇呢。
傅家人怎么样,她不关心。
怎么挣钱,她可是很在意的。
现在这个时间点儿,改革开放都还没有开始呢,有些政策都还只是在很高层的层次讨论中,还没有到大把捡钱的时候呀。
“还能怎么挣的呀,偷跑过去的呗。不过就算到了那边儿,能在短期内挣到大笔的钱,怕也不是正常的渠道……”
莫照眠提前回来过年,听安宁问,就跟她科普。
哦,这么一说,安宁就知道了,以前电视都看过的,扑网,游过海啥的。
到了那边儿,只要肯吃苦,肯努力,还真是挣得到钱的。
几千块钱,够他们显摆了。
算不上大钱。
“对了,宁宁,你之前不是说要在那边儿买地吗?我之前也在问,但是还买不了。没有政策,土地不允许买卖的。租也不成。招商引资也只是有风声,还没有正式开始。我听说羊城去了许多专家,在讨论相关政策的理论依据。现在报纸上每天都在吵架,最终结果会怎么样,还不一定……”
嗯。
安宁这会儿想起来了。
时间是早了。
咋想起来的呢?
还是广播上播放军旅歌曲。
那位演唱者,让她想起了《春天的故事》。
歌词开头就是:一九七九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
现在,还没有画圈。
差不多还得半年呢。
所以,急也没有用。
“慢慢来吧。还可以再挣半年钱。这边也不是很顺利。”
像表哥说的,没有政策,土地不能买卖,不能租赁。
想建市场的计划,进行不下去了。
“看来只能安心养孩子了。”
一身的干劲儿没处使,说的就是安宁现在这个情况了。
“我看这样挺好,钱是挣不完的,也不在这一朝一夕,啥事儿也没有孩子重要。你先把孩子养好了,比什么都强。家里又不等着你挣钱买米下锅,急什么?”
安妈自来就不是很同意安宁急着去做生意,老觉得她不够重视孩子。
“好好好,先养孩子,都听您的。”
主要是,不回归家庭也不行了。
老爷子被京城急电请回去,恢复工作,开重要会议。
叶凌洲也开始忙,每天早出晚归的开会,开会,开会。还要陪领导下部队巡查。
安爸也被召回了,原本打算在家过完年再回京,都没让。
边境那边儿也有情况,安修远过去沟通木材的事情。
家里男人几乎全忙起来了。
叶灵均那边儿到了孕晚期,马上要生,叶后妈得两头跑。顾家公婆对她再好,终究不是亲妈。等她生了,亲妈肯定要伺候月子。
爷爷恢复工作了,奶奶年前就得应酬家里的人际,也很忙。
安妈的情况关不多。
孩子得她这个亲妈照看了。
两个阿姨能帮手,终究是有限的,就是帮着洗洗涮涮。
白天还好,陆晚晴她们没事儿能过来帮帮忙。
晚上真就得她自己了。
叶凌洲工作忙起来,晚上睡不好,白天没精神,干脆把他赶到客房去住。他半夜听到动静过来帮忙,也有限。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了。
真没有精力再去开拓事业版图。
一直到过年,叶爷爷才回来。
可是回到家,并没有闲下来,而是到军区坐镇。
家里人来人往的,每天都有好多人过来开会,还有像高老爷子那样的老人儿每天都在。
有他们占着房子,安宁母子几个就不方便回家过年了。
干脆就在安家没动地方。
叶凌洲的情绪也明显有变化,常常抱着孩子就走神儿。
广播上说南边有些情况。
安宁才想起来,还有这个事儿呢。
可是南边的事儿,他们家在北方呀。
跟叶凌洲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南面有事,其它方向的邻居可都不会太老实。这就得有像是老爷子这样的老将军,镇山太岁镇着才行。一是震慑敌人,二是震慑心态不稳的自己人……”
这是钟川给安宁分析的,他家老爷子以前也是将军,他也是懂行的。
安宁听得云里雾里的,她是真不懂。
“也就是说,爷爷以后相当长的时间,都要在这边军区坐镇,会很忙了呗?”
“对。”
那老爷子忙了,有理由。
叶凌洲是为啥的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得问他自己。”
钟川表示不明白。
叶凌洲那个级别,也没到需要他操心边境战争的程度啊。
安宁不是个会浪费时间猜来猜去的人,有什么就直接问。
“叶长官,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有啥事就说呗?你这样儿神不守舍的,我猜着很累啊。”
叶凌洲看看她,想了几秒,抱着她闺女坐好,还是说了,“领导找我谈话,想带我去西南,那边已经在备战,这一仗在所难免。首长被任命为统帅之一,已经在交接工作。”
安宁想着叶凌洲的命格,心里犯了难。
“那你为什么犹豫?”
“我不放心你自己在家带孩子。孩子会爬以后,更得耗费精神,晚上起来也多,我问过大夫,一个人根本没法带。你还有生意要忙,厂子里那么多人要吃饭。我怕你身体受不了。”
“想的都是我和孩子,那你自己呢?”
“我当然是义不容辞了。军人的职责就保家卫国。”
“爷爷知道吗?”
叶凌洲点头,能不知道吗?
“那爷爷怎么说?”
“爷爷说,别人的孙子都能上战场,他的孙子为什么不能上战场。”
是啊。
“你让我想想。”
“好。”
然后安宁想了两天一宿。
给了叶凌洲答案。
“我支持你去。但是有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随军。我跟孩子陪你一起去。也不用非得跟你上前线。你们肯定是羊城军区,我们娘几个就住在军区大院就成。只要离你近一点,我心里就能安稳些。”
“这怎么行?孩子这么小。而且,你还有买卖。”
安宁摇头,“买卖就只有厂子和门店,钟晴她们上手了。有事远哥也能处理。不是非得我在。孩子小,这是没办法的事,坐火车,慢一点走,不行就中间下车,缓一绘再走。总能到的。”
“反正,你要是不同意我们随军,我是不会同意你去的。要么就一起去,要么你转业。要么,咱俩别过了,我带着孩子自己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