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说来话长。“铃铃”是小名,因其笑声如银铃而得。大名叫“孟静”,是红楼市孟国忠、刘萍的独生女。容貌娇美,性格活泼,现年二十八岁。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幼小的袁月亮意外走失,“投奔”的就是孟静一家,从此两家当成亲戚往来走动。情窦初开的年纪,孟静暗恋上了小自己两岁的袁野,而生瓜蛋子一样的袁野根本不理这个茬儿,像块捂不热的石头。再后来,活泼的孟静竟然有了抑郁的征兆,袁野这才在同情的基础上打开心门接纳了她。如今是亲上加亲,孟静和袁野正在热恋当中。
其其格姓“安”,纯正的蒙古族,五十三岁了,丈夫袁振富是汉族,两人是蒙汉联姻。遵循民族团结的大原则,两个孩子不但有汉族名字还有蒙古族名字。女儿袁月亮的蒙古族名字叫“萨仁”,翻译过来也是月亮的意思;儿子袁野叫“塔拉”,汉语的意思还是“原野”。只是这两个蒙古族名字基本上是其其格的专署,其他人都不这么称呼。
李春草热情地拉着其其格的手说:对了,姐,月亮和铃铃都能做饭吧?你啊,放心吧,不回去人家肯定不能吃生的。
其其格无奈地撇撇嘴,说:还是算了吧。铃铃虽然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和我姑娘一样,毕竟是没过门儿的儿媳妇啊,咱们必须得高看一眼,咋能让她伸手?我估计她也不咋会。萨仁嘛,倒是能鼓捣熟。唉,我都愁得慌,马上就结婚单过了,到那时候这一天的饭能不能吃上啊?
李春草:现在年轻人不会做饭的多了,都饿不着。特别是在城里,手机一点饭菜就到嘴边儿了,就差给喂了。不说这些——姐,那就把我姐夫他们都叫来,我再整两个菜,多热闹啊。
其其格:今天不了。我还得回去忙乎萨仁嫁妆呢。你知道,绣东西太费工夫了,现在眼神还不如以前了……
和爸妈简单告别,其其格走进院子,和弟弟打招呼。
“阿来夫,你这是要办啥大事儿吧,收拾得这么下力。”
阿来夫:我能办啥事儿,阿木古郎刚念大二,处没处对象都不知道,离娶媳妇还早着呢,不像月亮和袁野——对了,姐,要不他们一起办得了——闺女出阁、儿媳进门,双喜临……
“快闭上你那个坑吧,哪有这么干的,还不让村里人笑掉大牙啊?”李春草首先反驳了阿来夫。
其其格笑着说:就是。你啊,快当老公公的年纪了咋还和小时候一样,嘴上没有个把门儿的。
“淘气的孩子,就像狗改不了……”
“李春草!”
阿来夫一声断喝,李春草不再说下去了,接着三人都乐了起来。
“淘气的孩子”是什么梗?“阿来夫”在蒙古语中就是“淘气的孩子”之意。月牙河村是蒙汉聚居的村庄,很多人是蒙古族的名字,比如“其其格”是“花朵”,“牧仁”是“江河”,“乌兰图雅”是“红霞”,“阿茹娜”是“纯洁”,“阿木古郎”是“太平”……“阿尔斯楞”是“狮子”的意思,所以袁野等都叫他“狮子哥”;还有“特木尔”是“铁”,于是很多人都叫他“铁叔”“铁哥”。
说话之间,阿来夫随手把一个很有年代感的铝饭盒扔进一条编织袋子里,“咣啷”一声响。李春草瞄了一眼没看清,刚要说什么却被其其格给岔过去了。
“春草,吃完饭你要是没啥事儿,去我家坐一坐,我给萨仁绣的蒙古袍,你帮我参谋参谋。”
李春草乐了,说:姐,你是王府刺绣的传承人,是咱们月牙河十里八乡的绣界高手,我哪敢去给你瞎指点啊。
阿来夫冷笑道:姐求你,是看着你了,这还破尿盆儿——绷上了。我告诉你,记住一点就没事儿——
“哪一点?”
“光腚撵狼——胆儿大不害臊,啥嗑儿都敢唠。”
“不会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李春草说完狠狠地剜了阿来夫一眼。
其其格憋着笑,说:阿来夫,这是你不对了啊,你是公司的大老板了,说话要有水平啦。要不然出去谈生意,还不得让人看扁喽啊。
阿来夫嘿嘿傻笑,又把一些废铁扔进纺织袋。
其其格:我说你差一不二得了,别冷丁干活儿再累着。
“姐,没事儿。虽然我是收破烂的,可绝对不能把家整的像堆破烂的。”阿来夫瞅了眼李春草,说,“有人不怕磕碜,我还丢不起那个人呢。”
“阴阳怪气!你是收破烂起家的,现在是‘破烂大王’了。”李春草又对其其格说,“姐,你不用心疼他,那一身懒膘早该参加劳动减减肥了。”
阿来夫:你把我当劳工啦?告诉你,下午我就回市区,那边还一大堆事儿呢。
“有能耐你别吃饭就走啊。”李春草扭头看一眼冒着热气的厨房,说,“姐,我不送你了,锅开了,我得去瞅瞅。”
其其格笑着走出了院子。回头深情地望了一眼,心里很是感慨:老宅的影子没有了,全新的房舍、全新的院落,还停着一辆全新的小轿车……日子真是越来越好了。
…………
袁振富已经五十五岁了,自我感觉还是“壮年稍后”,其其格及女儿、儿子都不让他太劳累了,就把家里的奶牛折腾卖了,并拿出一部分钱为袁野置办了一辆二手汽车。当然,这里面还有另外的原因,一是个人养殖有很多粪污等问题解决不了,影响环境卫生;二是现在从村里到乡里乃至市里,都提倡规模养殖、工厂化养殖,所以,一家一户“散养”的情况越来越不受欢迎了。袁振富便带头响应,也是支持女儿袁月亮主抓的“家在月牙河”乡村旅游项目。试想一下,如果有游客来,满大街都是牛粪、往院里一进臭气熏天,谁还愿意来月牙河玩儿呢?
家里的水田都流转给了合作社,袁振富和其其格两人除了拔拔草之类的,再有就是“巡查”和溜达了。然而,两人把生活安排得挺满——袁振富在搞创作,想把自己的一生经历写下来,反正小说不小说、散文不散文的,随性发挥。其其格则在操持家务之余,把王府刺绣的手艺又拾了起来,当然再不是为了出售作品赚钱贴补家用,主要是喜欢和文化的传承。换句话说,是想给自己的安闲生活找点儿营生。
回家的路上,其其格听到有人喊自己,原来正好遇到从“活字典”格根家出来的袁振富。
“又去请教了?”
“就是随便聊聊,启发启发思路。”
其其格抿嘴笑着说:遇到不明白就问人家,一写不下去就问人家,真搞不明白是你写还是他“活字典”写。再者说了,不大不小的,点灯熬油的整啥回忆录啊?是名人啊?七老八十啦?
袁振富:我写的不是回忆录,是我个人经历故事。当然,见证着月牙河村的发展,可以说是咱们村子的发展史。
“不知道你这‘史’啥时候能憋出来,等‘史’整出来那天,真闹不明白到底算你俩谁的呢?”
“你这话说的——都有味儿啊。”袁振富有好的性格,就是不生气。
两人都笑了。
路上,遇到有城里人开车来溜达散心的,拿着手机又录视频又照相。其其格和袁振富都跟他们点头微笑,表示友好地欢迎。女儿袁月亮主抓打造的“家在月牙河”乡村旅游,已经受到社会上的广泛关注,作为爸妈自然高兴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