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来夫没有“妻管严”的毛病,可是李春草真要发起火来,他还是挺打怵的。木然地愣在那里,开始检讨自己怎么惹着她了。是她怀疑我有那啥了?不像。一是咱的心思她是猜不透的,并且身正不怕影子斜,二是她主动打电话来肯定有别的事儿,不会因为我有口无心的那句话就发无名邪火的。
“现在回去,肯定不行,定好的一会儿就来拉货了。再给李春草打电话问问是啥情况?她这个状态保准是不会明说的,何必自讨苦吃呢……有了。”阿来夫在心里默念着,然后拨通了姐姐其其格的手机。
“姐,吃完中午饭后你又去我家了吗?”
其其格在手机那头儿说:没有啊,咋地啦?
“刚才春草给我打电话,劈头盖脸就让我马上回去……”
“啊?不会是——爸妈身体有啥事儿了吧?”
“姐,你别着急,肯定不是。如果是的话春草指定跟我直说了。”
其其格拍打着胸口说: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要不然是因为啥啊?
“我正愁着呢嘛。她还扯到我有那——外心上了,像踩了猫尾巴似的嗷嗷喊。胡说八——”
其其格:你到底有没有那事儿?如果有的话,别说春草收拾你,我都饶不了你!
“姐,我的亲姐啊,我啥样儿你不知道啊?”
“在城里,花花世界,人都会变的。”
“变啥变,我又不是孙猴子。就算我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儿啊,有贼胆儿还没贼人啊……”
其其格:你可打住吧,我看就是有俩钱儿把你烧的。我不想听你磨叽这些没用的,你想让我干啥,去你家看看啊?
“嗯呐。”
“这一天天的,没有让人省心的时候。”说着,其其格开始下地穿鞋,又说,“我这就去,你等我电话吧。咱丑话说前头,要是你自己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丑事,可别怪我帮不了你。”
阿来夫:姐,你就把心稳稳地放在肚子里。快去吧,我等你电话。我在公司正等着拉纸壳儿的货车呢,走不开……
…………
其其格急匆匆赶过去时,李春草独自坐在屋里,气得鼓鼓,不住地流眼泪。
“春草,你是咋了?”
“姐,我——”
李春草竟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好像有满肚子的委屈与苦水。
其其格慌乱了,忙问:谁欺负你了还是——你发现啥事儿了?告诉姐,姐给你做主!如果真是阿来夫惹你了,我——我拿笤帚疙瘩收拾他,非得把他捋直喽不可!跟姐说,姐是站在你这边儿的。
“姐——阿来夫,阿来夫——他——”
“他啥啊?”其其格心里咯噔一下,真担心淘气的弟弟有什么把柄让弟妹给抓住了,拿过炕上的卫生纸扯下一段,折巴折巴递了过去,又说,“别哭了,春草,有话好好说,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李春草擦了擦眼睛,终于止住了哭泣,说:姐,阿来夫把我的——我的钱全给拿跑了,连窝儿端啦!过了这么些年,他还是跟我分心眼儿啊。姐,你说,我嫁给他图个啥啊?我的热脸贴了冷屁股,我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难道——这小子——我就觉得他在外面东跑西颠儿的不靠谱嘛……”其其格小声说。
“姐,你说啥?阿来夫他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
其其格:没有没有,你想多了。你跟姐说,他拿你多少钱?他要干啥?
“多了我说不好,至少有八千块!还有零的,我记不准了。”
“八千?这么多啊。是不是公司那块儿着急用钱?他刚才给我打电话说等着拉货的司机呢,是不是他雇车用钱啊?”
李春草:再着急用钱,总得我和说一声吧——偷着拿走,算怎么一回事儿啊?
听到这儿,其其格知道李春草没有掌握阿来夫“实质性证据”,可她还是不放心,就问:春草,你再好好找找,钱是不是掉啥空儿里了……
李春草:不能,姐,我放得老精心了。怕耗子嗑喽,我特意装在一个铝饭盒儿里,藏在仓房了。这不,阿来夫上午收拾仓房——我明白了!
“明白啥了?”
“平时他懒那个熊样儿,恨不得吃饭都得有人给喂到嘴里,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勤快?又收拾院子又收拾仓房,我还纳闷儿。现在终于明白了,他就是奔我的钱来的!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姐,你说,你弟弟他还是人吗?”
“你这是啥话?”其其格当然不爱听了,说,“我给阿来夫打电话,一问就明白了。他要是真拿了,我让他赶紧还给你。对了,你把钱放仓房不怕贼偷啊?”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谁会想到那里能有钱呢?”
“既然这样,那——阿来夫怎么会知道你把钱搁那儿呢?”
李春草一怔,马上说:肯定是我又往里续钱的时候他盯上了。这小子,贼着呢。
“行啦,别瞎猜了,我还是问问他吧。”其其格说完便给阿来夫打去电话。
…………
阿来夫愁眉苦脸地指挥工人往大货车上装打包好的纸壳儿,接起电话就钻进了屋里。
“姐,我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动她的钱!对了,姐,你把电话给她,我问问她背着我藏钱算怎么回事儿……”
“你可闭嘴吧,快别给我添乱了!等一会儿!”其其格捂着手机,对李春草说,“阿来夫说了,他真没有拿你的钱,我觉得——他说的是实话!”
李春草“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脸色立马变得惨白——如果是阿来夫拿了钱,虽然她很生气,毕竟肥水没流外人田,肉都烂在自家锅里。而且自己闹上一闹,他肯定会把钱还回来的。可是,如果他真的没拿,这钱……
这笔“巨款”,是李春草偷偷攒下的,虽然说不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也是平时一百二百地从阿来夫要,自已都舍不得花存着。李春草自己并不缺钱,而是她留着心眼儿,哥哥李冬阳要买一辆二手汽车缺钱给她打了电话,她想攒够一万“借”给他——有借无还的那种。当然,这是她自己的秘密,和谁都不能说。如今,辛辛苦苦、费力费时攒的钱不翼而飞,她能平静得了吗?
其其格赶紧安慰道:春草,咱别着急啊。你听姐说,现在可是和谐社会,没有小偷小摸的了,这些年你听谁家丢过东西?不可能有人偷。你再想想,是不是你挪了地方自己也忘了?
李春草安静下来,仔细回想着。
…………
在阿来夫的一再催促下,装车的工人瞪起了眼睛,很不友好。
阿来夫赶紧双手合实作揖表示歉意和感谢,一脸真诚地说:几位兄弟,对不住啊,我是有急事儿要出去,不然不会是这样,多担待多担待。改天有空儿,我请哥儿几个撮一顿。
有位工人露出笑脸,说:我说的嘛,阿老板平时不这样啊,今天怎么像催命鬼似的呢。哥儿几个,加把劲儿,早晚这些活儿,早整完早利索!阿老板不差钱儿,还不差事儿,说请指定能请。
“好嘞!”
其他人应和着,有人干脆脱掉棉外套,甩开膀子干。
终于装完车了,阿来夫都没让他们在院内捆绑,打发他们在院外慢慢处理,锁上门开车就走。有工人笑道:这阿老板忙三火四、火燎屁股似的,是不是约会“小饼儿”去了。
几人哈哈大笑。
阿来夫没听见,心里想的是李春草,两耳听到的是油门的轰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