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魏国阴晋大捷的消息传遍了中原。结束三个月的劳役,涉终于回了家。他为璎和琪各采买了一件冬衣。
“脚是怎么回事?”琪关切地问,她看到涉的脚上缠着布。
“被一个愚蠢的家伙砸中的。”
“他是谁!我去收拾他!”交煦大臂一挥,全身上下散发着正义的气息。这一声,连大青蛙都冒出了头。
“别添乱了。快点吃完。”交时拉下交煦手臂,说道。
“哦。”交煦囫囵将最后一口菽饼吞下。
“你们听说了吗?西边又是一场大战啊。”
“是嘛?是嘛?”交煦又来了精神。
“魏国可是不得了啊,击败了五十万的秦军。”涉将手掌张得极大。
“五十万?没听错吧,秦国有那么多的男子吗?”璎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良人。
“怎么没有啊,秦君年轻气盛,调动了全部兵力,恨不得一举拿下河西。”
“五十万,都,都杀了?”交时问。
“那不可能,士气垮了,主将退了,兵士厮徒哪里来的就回哪去呗。”
“哎呦,晋人这样厉害呀。”璎仍旧不大信。
“哪里还是晋人呀,大王封魏氏为诸侯都十四年啦。魏氏宗主和齐侯一样,都是国君。”说罢,交时长叹一声。
“魏军的精锐武卒,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吴起将军,那是天下闻名呀。”
“涌父是在秦,还是在魏?”交煦突然想了起来。
“魏。”交时叹了口气,答道,“安邑。”
“交渺大人从来不讲涌父的事情。”璎答道。
“我听到了一些消息。”涉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什么消息?”
“煦儿别急。”
“听说,翟相的儿子在年轻时就叛逃了,到了秦。”
“叛逃?”
“对。在秦国还做了大官。”
“怎么会?”交时的声调突然拉高了不少。
“具体情况,那人也不清楚。”
“涌父还在世吗?”交煦更急了。
“这个,更不清楚了。他是赵国商人,只知道这些。”
“咱们去找涌父吧。”交煦拉扯着兄长。
“去哪找?”
“安邑呀,就算那赵人所说都是真的,翟璜大人过世了,他能不回去吗?”
“现在还不行。安邑那么远,一路上太危险。”听罢,交煦撅起了嘴。交时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匆匆出了栅门。
涉见煦儿委屈,只得安慰道:“打西边来的商人都在说,魏文侯去世后,继任的国君雄心勃勃。魏不仅与秦交战,还向南打了郑国。”
“是啊,再等等吧,这世道不太平,再说了咱们的余粮也不够,供不起呀。”琪轻轻抚着煦儿的头。
“也不知怎么了,偌大的晋国没了,小小魏国竟这般强。”
“好吧,好吧。”交煦起身,去照顾大青蛙。
除了担心涌父的安危,交煦心急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对玉牙壁有着浓厚的兴趣。她想找到羊首变色的原因,她希望得到更多家族的信息,而这一切的答案,都在安邑。
转年春,大青蛙病亡,大阳家为她操办了葬礼。
对交煦而言,她就是自己的另一位母亲。大青蛙病重之时,曾把交煦拉到身旁,将一件红色的玉环递到她的手里。
“这是禄的东西,他原本是想亲自送给你的。你喜欢吗?”
“喜欢。”
“他呀,嘴笨,其实他很喜欢你。”
“嗯。”
“我们家禄啊,多好的人呀,高高的个子,又那么能干,他从不与人吵。我以前,还总数落他。”
“您好好休息,会好的,都会好的。”
“那个老东西急着见我呐,我要是一天不踹他,他都不会走路啦。”
“您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做。”
“煦儿啊,谢谢你能陪着我。”
“您别这样说,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大青蛙笑了笑,捂着胸口缓了很久。“当年啊,我也是远近闻名的一枝舜华啊。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说罢,未及交煦回应,她自己摇着头地笑上了,一边乐,一边咳。“煦啊,你都二十四了,不小啦。我呀,还想看你嫁人呢。着娟衣,系娟裙,着彩绣罗直裾,再系上大大的玉佩。多么希望我的煦儿如庄姜一般风风光光的呀。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那是公主,我如何能比。不急,不急。”
“你和那个昭心,真是一模一样,固执,有主意。”
“还不都是您教的?”交煦傻傻地笑了一下。
大青蛙又缓了缓,仰面朝上,微微露笑。“我还记得,那时有个男孩子,非常不起眼,可是呢他总会默默地对我好,一开始我并不知道是他,后来知道了,也晚了。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偷偷跑出去找他。可是见了他吧,又说不出话。还是他先开了口。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你来干什么?’气死我了,我来能干什么?还不是让你带我走。当然,我终究没能说出口。我就那么傻傻地看着他,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他的眼圈也红了,就那么一次吧,也许是天注定的。”
“后来呢?”
“一年后他也成婚了。我没再去找他,他也不再来见我。”
“真可惜。”
“现在想想,有段这样的回忆多好啊,他在我的心里永远都是美好的。”大青蛙哭笑了一声,“倘若当年他真的下了决心带我走,说不定早就饿死了。”
“我也希望能遇到这么个傻小子。嘻嘻。”
“有一次就够了。”
“他会一直记得您的。”
“禄儿三岁那年,他们全家染了疾,都死了。”
“啊——”
“女孩子总要强量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