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默躺在沈府的床上,小丰子瘸着腿,拿着药膏,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殿下,您就让奴才给您上点药吧,这样下去不行啊,您的屁股还在渗血,奴才可心疼死了。”
这死太监,君默都忍不住揭穿他:“你个混账东西,你真心疼我,刚才沈渊打我的时候,怎么光在那儿干站着?没见你扑上来帮我挡两鞭子?”
小丰子嗫嚅道:“沈将军的力气太大了,奴才不敢啊,奴才怕他打死我......”
君默拳头都捏出水来了,气若游丝的瞪这个不争气的奴才:“那你就不怕他打死我?”
“不会的殿下,您可是太子啊,沈将军他不敢的。”小丰子赶忙嬉皮笑脸的赔罪。
他还想帮君默上药,被坚决的推开了。
君默是个女子的事情,这世界上,只有三个人知道。
一个,是她自己。
另一个,是皇帝,她的父皇。
还有一个......
小丰子哪怕从小贴身照料,君默也没让他知道这个天大的秘密。
说实话,她如今有些摸不清父皇的意图了。
好端端的,叫个沈渊来管着她做什么?
想了许久也没想通,干脆也就不想了。
反正父皇只有她这唯一一个‘儿子’,总不可能将她害了去。
现如今只有一件事,迫在眉睫。
上一世里,父皇是‘被驾崩’的。
一切的起源,是因为父皇深知她道行尚浅,不足以驾驭文武百官,所以想要提前禅位,让君默登基,他作为太上皇,在幕后垂帘听政,慢慢辅佑君默,直到新帝能独挑大梁,他再彻底撒手。
那时候,不管他是退至后宫养花遛鸟,还是身体不济驾鹤西去,至少都不会打君默一个措手不及。
着急忙慌让一个稚儿扛起庞大的帝国,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覆灭。
皇帝无疑是英明的。
可父皇的这个决定,却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
在拟旨禅位的第二天,皇帝就突然大量咳血,暴毙而亡。
这才导致君默在丧父的巨大悲痛中,手足无措登基,最终被沈渊夺权成功。
甚至,还在临死前,被揭发了女子身份,叫史官编载入册,遗臭万年。
君默现在都还记得,自己在锅子中意识沉浮的时候,曾听史官这样评价自己——
新帝无能,治国无为,上未抚慰百官,下未体察民情,百官疑惑,探查得知,新帝竟为女子,呜呼,不外怪哉。
女子欺瞒先帝,蒙蔽世人,为罪一。
腆居帝位,滥用奸臣,乃罪二。
沉迷男色,豢养面首,此罪三。
......
女子无耻,何德治理家国?
耻!
史官甚至为她编纂了一份‘百罪录’。
她君默,从此就被钉在了大雁王朝的耻辱柱上。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
是谁,对父皇动了手?
上一世她仓促登基,根基不稳,国事都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来不及查探,杀死父皇的凶手是谁。
如今重活一世,她必然要阻止悲剧的发生。
她的父皇,是世界上最好的父皇,他得亲眼看到自己开创太平盛世,颐养天年,而不是死在一群阴诡之人的算计中。
只是这一世的所发生的事情,跟上一世大有不同,君默暂时不确定,父皇是不是还会如同上一世一样,被人陷害身亡。
君默闭着眼睛,默默梳理重生这三天以来所发生的事。
一切并不是没有规律可循。
她重生的节点很巧合。
正是中秋节,宫廷家宴,她喝多了酒,离席醒酒时,看见周丞相之女周芙晕倒在地。
她救人心切,背着周芙急忙回东宫,叫来了太医。
太医诊断之后,说周芙只是气血不足之症,身体过于瘦弱,才导致晕厥,并无大碍。
周芙没事,君默却惹上了大事。
因为周芙入东宫,已然是坏了名节,周丞相万般无奈之下,向皇帝请求赐婚。
皇帝准了,婚期就定在三个月之后。
君默重生的时候,仔细盘问过了小丰子。
这件事确实也发生了。
她在这一世,也救了周芙。
只不过时间不一样。
上一世,是在中秋宴上。
这一世,却是中元节。
当时君默还在懊悔,她怎么没有再早一点重生,哪怕只是一天也好。
那样她就可以重新选择一次——她一定不会再救周芙。
上一世里,周芙十里红妆嫁入东宫,君默却迟迟没有跟她圆房,她以为是君默厌恶她逼婚,于是日渐疯魔扭曲,三天两头在君默面前胡搅蛮缠。
君默开始还有耐心,后来也烦了,为了省力,干脆终日冷待她。
以至于周芙最终走入极端,竟然在东宫自缢身亡。
君默一直很后悔。
周芙不知道的是,君默不是不想碰她。
她每次看周芙,都有一种太监看美女的挫败感。
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这些都是后话。
总之,从这些蛛丝马迹,君默总结出来一些规律——
有些事情,还是会发生。
只是时间,不会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重合。
比如这一世,她依旧救了周芙,且会在三个月之后,跟周芙大婚。
换言之,这一世,父皇依旧会被人毒杀。
只不过,不知道会是在什么时候。
或许是一年之后?
半年?
三个月?
更甚至......近在咫尺的明天?
任何时候,都有可能。
留给君默的时间,不多了。
“给我拿药来。”君默猛然睁眼,那涣散淡漠的眼神中,迸发出坚定的目光。
小丰子赶忙搭手上去,迫不及待道:“殿下?我们去哪儿?是入宫吗?对!对!我们现在就应该入宫,跟陛下狠狠告这沈将军一状,最好陛下拟旨,叫沈将军同奴才一样,净身了入宫来伺候殿下,那时他定然不敢再如此嚣张!”
一边说着,小丰子端来了君默治耳疾的药。
她仰头一饮而尽,这才觉耳朵内的翁鸣小了些,她没好气的骂小丰子,“你个坏东西,见谁你都想把人家阉割了,有本事你就自己去,别老来撺掇我。”
她要是有能阉割沈渊的本事,还用挨一顿屁股板?
小丰子讪讪的:“我是看不惯沈将军对殿下不敬,想小小惩罚他一下而已。”
君默:“呸,我看你是心里不平衡,见不得人家比你多个零件。”
小丰子被戳中内心,谄媚的打岔:“我可全都是为了殿下您呐~”
君默臀部剧疼,伤情比小丰子好不到哪里去,身体也虚得厉害,但她身为东宫,需要时刻注意仪态,绝不能在外人面前出乖露丑,只能咬着牙,扶着小丰子的手。
走出门的时候,已经又是那个气质高洁,如同青竹一般雅正无双的太子殿下。
前提是,忽略她光洁如玉的脑门儿上渗出来的冷汗,和惨败如纸的脸色。
沈渊在书房,君默很容易就找到了地方。
小丰子正准备扯着嗓子喊‘太子殿下到~’的时候,君默突然挥手制止了他。
书房里,一人正在耐心规劝,那语气,应当是正在同沈渊说话——
“将军,您这毛病不治,老沈家就绝后了,您将来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之后,没有人回应,那人忍不住,继续苦口婆心。
“这些年,您总把我给您的药丢掉,您知道您自己有多少位夫人吗?”
“——十三位,连一个有孕的都没有,您知道如今外界的传言多难听吗?再不治,您的脊梁骨都快被戳烂了。”
沈渊终于吭声了:“滚出去。”
那人听来是气得不轻,却不肯放弃,暗含怒意的耿直进言:“将军,您不能讳疾忌医。”
君默顿时精神一震。
强烈兴奋感直冲天灵盖,让她在这一刻连疼痛都忘了。
这无意中偷听到的消息,最终都只在脑中汇聚成了一句话——
“沈渊不孕不育?那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