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府。
程梦玲天不亮就起了,一身披麻戴孝,脸色也白得跟鬼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也快病入膏肓。
兰霜实在看不下去,安慰了她一句:“程小姐,您不必那么紧张,殿下已经为您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您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有殿下在,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然后在心里又默默补了一句,就算有意外,殿下也会处理好的。
程梦玲看了一眼君默正在忙碌的身影,压着有些颤抖的嗓音道:“我、我知道,就是有点、控制不住。我、我太害怕了,外面怎么会这么多人?”
看那阵仗,简直像是整个京城的人都来看热闹了。
她爹虽然是阁老,但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啊?
感觉这场面都可以比肩国丧了。
兰霜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也是,一个女子扶灵,这是对世俗多么大的挑战。
那些来看热闹的人一早把程府围得水泄不通,就等着看笑话呢。
能不紧张吗?
君默早晨出门喝了两大碗药,这会儿听力好得爆炸,听到兰霜和程梦玲的对话,她对程老夫人最后交代了一句,转过头来温和的安抚程梦玲:
“梦玲,如果你实在害怕,咱们就算了,我虽不能为老师扶灵,但作为学生,我能送他一程,总之,不会叫旁人看了老师的笑话。”
程梦玲先是一惊,随后万分感激:
“已经劳烦殿下太多了,殿下千金之躯,若给我爹送丧,我爹虽然面上有光了,但殿下会遭人非议的,请殿下放心,我只是没见过那么多人,心里有些害怕......”
君默拍了拍她的肩头:“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有太多顾虑,哪怕你已经走在了半路上,只要你觉得坚持不下去,你随时可以放弃,一切以你的感受为先,不管你能否完成这件事,我会为你兜底的,所以,你不用太担心,也不用太紧张。”
程梦玲心中涌起一股汹涌的暖意,眼眶更是瞬间就红了,她几乎是哽咽着道:“多谢殿下,殿下您真是太好了......”
从来没有人告诉她——一切一你的感受为先,我会为你兜底。
这样温暖的一个人啊,仿佛一道光一样,给了她莫大的力量,让她不再彷徨、畏怯。
就连程梦玲自己都没发觉,她看向君默的目光,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带上了痴痴的缠绵,和浓重的依恋。
兰霜在一旁看着,只能无奈酸涩着。
时间快到了,丧葬队伍准备就绪准备出发,程老太太忍不住到程梦玲面前唠叨的埋怨道:
“搞不懂你一个女孩子,非要抛头露面做什么,现在好了,搞得大家都骑虎难下,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好坏你都得自己担着,别怪祖母说话难听,哪怕等会儿前面的路上有刀山火海,你也得硬着头皮闯过去,你自己非要强出头,那就万不能丢了程府的面子。”
可此时的程梦玲,已经勇气无限,她满脑子都是君默刚才对她沉甸甸的承诺。
她一定,一定不会辜负了殿下的一片好意。
君默扶着兰霜的胳膊走过来,除了有点这姿态看起来娘娘腔,倒也没人看得出来她眼睛有毛病。
她对程梦玲道:
“路上可能会出现一些意外情况,也可能遭受一些别人的恶意,不管怎样,不用勉强自己,记得我刚才的话。”
程梦玲重重的点点头:“梦玲知道了,殿下不用为我担心。”
“时辰到,起灵~!”
随着一声唱喝,一把黄纸被抛上半空,唢呐声凄凉的响起,十六个抬棺人齐声喝道:“一、二、三——起!”
程梦玲深呼吸一口气,捧着程阁老的牌位,跨出了城府大门。
长长的送葬队伍全都离开了程府,往远处走去,道路两旁人山人海,不只是京城本地人在看热闹,还有其他城池赶路两天两夜跑来的,就为了看看这女子扶灵是个什么场面。
程梦玲一出门,沸沸扬扬的议论声就开始了——
“啧啧啧,这就是程阁老的那个女儿啊?长得倒是挺漂亮的,就是太不要脸。”
“就是,男人的事情,她一个女人来掺和什么?不就是趁着她哥哥病倒,想要出风头,将来好抢夺家产么。”
“就是,一个女人,野心都还这么大,程府是养了一只白眼狼啊!”
“你看她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说不定就是想趁机吊个金龟婿呢,哎呀丢死人了,真是不要脸!”
百姓们互相推搡着,拥挤着,都想挤向前排,生怕没看到热闹。
君默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讨伐声,让她难以想象的是,这些充满恶意的言论,竟然有很大一部分,是出自女人的口中。
同为女人,竟然会在不知道任何内情的情况下,对另一个陌生女人报以这么大的恶意。
君默以为自己的敌人,只有一些狂妄的、自私透顶的男人。
现在她才意识到,这些愚昧的、被男权彻底碾压洗脑的女人,也是帮凶。
兰霜在君默耳边低声道:“殿下,情况快控制不住了,那些刁民快冲撞到程姑娘的送葬队伍了。”
君默道:“扶我上车。”
城府门口停了一辆非常低调的马车。
外观看着平平无奇,非常朴素,可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这马车低调中透着奢华,连车帘子,都是西域上供过来玥白纱。
万金一匹。
君默上了马车后,纤长的手臂在空中随意一挥,一队身披漆黑铠甲的士兵迅速涌入街道,上千人的士兵队伍,强势把已经要挤进送葬队伍中的百姓们分开到道路两边,然后用长矛隔出一条宽敞的大道。
与此同时,君默也坐进了马车之内。
程梦玲本来被充满恶意的人们冲撞得东倒西歪,内心刚刚塑造起来的坚硬壁垒几乎崩溃,这些突然出现的士兵,终于让她重新站稳了脚跟。
她心脏咚咚狂跳,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
果然看见队伍的最后面,一辆朴素得不行的马车远远的跟着。
她知道,那是她的太子殿下啊!
她又想哭又想笑,良久之后扯出一个复杂的笑容。
她就知道,殿下不会让她独自一人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