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默现在有点惊悚。
她站在火场之外,眼睁睁的看着沈渊走向死亡,而那个男人,竟然在冲着她笑?
那是赞许的、鼓励的、非常欣慰且带着一丝痛快释怀的笑容。
如果非要形容一下沈渊这复杂表情背后的含义,君默觉得有点像:我儿总算是出息了。
奇怪。
太奇怪了。
疯了吧?
君默不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沈渊’这两个字现在已经在生死簿上一闪一闪,这个男人竟然还笑得出来?
半点慌张都没有。
难道他留了什么后手?
君默被这意味不明的笑容搞得有些惶恐。
她迅速挪开目光,做出同样紧张的神态,开始指挥着救火。
但此时任何行为的意义其实都不大。
水井被她连夜抽干,如今的火势也不是一星半点的水源可以挽救。
沈渊被浓烈的烟雾熏得呛咳不已。
从睡梦中醒来,其实也不过短短几个弹指的时间,烟雾快速灌入他的肺腑,整个胸腔里都在绞痛着,四肢的力量快速流失。
其实从他醒来的那一刻,那无比张扬的火势,便已经预示着他失去了逃生的机会。
男人在漫天火舌中抬起头,浓烈的赤红色,将他冷厉的双眸印得一片通红,他与死亡仅一线之隔。
而隔的很远的密闭室,出题的各位大人因为距离太远,丝毫没有被这场惊天动地的火灾所影响,仍在埋头苦干。
沈渊遥遥看向在火场外假装忙碌的君默,高大的身躯嘭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君默在此时像是有了某种感应一样,突然回过头来,正看见沈渊被浓烟熏得晕过去的画面。
在进入贡院前,沈渊身上的所有物品都被搜得一干二净,他没有任何可以逃生用的工具。
身边也没有任何亲信。
君默让他只身一人闯入了自己所设的陷阱里。
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她心里莫名的漏掉一拍,她甚至没注意到身体这轻微异样,只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她本不想这样仓促的动手,但沈渊撞破她的秘密,就算有许多地方并没有筹措完毕,她也不能再缓了。
她和沈渊之间,提前进入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决战里。
沈渊的死亡,必会掀起一波权利的争夺战。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突然想起在万寿观山脚,沈渊带着她逃避追杀的那一幕。
诚然,不管什么原因,那时候的沈渊似乎是全心全力的护她。
但或许这也并不妨碍,不久的将来,他将自己一刀一刀斩成几段。
似乎有风吹来,君默发觉自己衣袍翻飞的弧度似乎激烈了些,她觉得自己脸上有水渍滑落。
她愣愣的抬手摸了摸,当时便被震得说不出来——
她哭了?
然而下一瞬,她有些迷茫的抬起头。
之前那轮皎白的弯月,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被乌云遮盖得严严实实。
一滴水在君默的视线中急速放大,最后重重的砸进了她的眼瞳之中,并不疼,但她下意识的闭了闭眼。
周围有人在惊喜的欢呼——
“下雨了?是下雨了吗?”
“真的!是真的下雨了!好大的雨!”
“沈将军吉人自有天相,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倾盆大雨瞬间泼下,噼里啪啦的雨滴砸在君默脸上,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哭个鬼啊!
是它狗艹的下雨了!
火油已经被燃烧得差不多,极大的雨瞬间压制了火势,有人为了邀功,趁此机会冲进了火里。
小丰子撑着一把硕大的雨伞过来:“殿下快遮一遮雨,咱们快去廊下,千万别淋病了。”
君默眉头紧锁,看到沈渊被从火场里抬出来,她牙齿都快咬出血了。
小丰子隐晦的低声道:“殿下,咱们再找机会吧,谁能想到这天气说变就变呢。”
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很快汇聚了浅浅的积水,君默衣摆被打湿,正在不断的往下滴水。
她不解的望着那藏在乌云后面的一弯月。
这几日万里无云,气候干燥,按理说,绝不是会降雨的气候,怎么会......
真是撞了邪了!
越想越觉得气氛,她一把揪住一个奴才的领子:“沈将军的伤势如何?”
奴才全身湿透,连伞也顾不上打一把,见君默脸色难看,赶忙说:“殿下别担心,沈将军吉人天相,没有生命危险的。”
君默:“......”
晦气!
“那将军有没有伤到哪儿?”她继续问道。
那奴才一脸庆幸:“万幸,沈将军哪儿也没伤到,只是被浓烟熏晕过去了,大夫说还好这雨下的及时,若再晚一点,沈将军的脏腑都该被熏坏了,好在现在没有大碍,休养两天就能复原了。”
君默松开手,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
很好,白忙活了。
沈渊要是醒来,她就等着被打击报复吧。
她都重生了,天选之子难道不应该是她吗?
怎么越看越觉得沈渊才是被老天选中的幸运儿啊?
这都能活下来,真有他的!
君默狠狠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趁现在人手都去了沈渊那里,赶紧把火场残留的痕迹清理干净,大理寺的人很快就来了。”
小丰子把伞递给了君默:“劳烦殿下自己撑伞,奴才立刻去办。”
君默这纤弱的身板,在风雨里几乎有些寸步难行,她感觉自己几乎要被狂风给吹飞,每走一步都必须要全身紧绷,将气力沉在脚下。
而头顶的那把伞,反而成了累赘。
举着伞,她反而更容易被吹飞。
心烦意乱的,君默干脆扔了伞,顶着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赶往了沈渊的方向。
贡院的应值官员们看着她冒雨赶来,都吓得不轻。
一人甚至连忙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了君默的肩头上:“殿下怎么也不打伞?身边伺候的奴才呢?竟让殿下冒雨前来?殿下赶紧披上外衣,别着凉了。”
君默此时对这样的虚情假意简直厌烦极了,冷冷的转头对那官员说:
“我一身湿透,你的外袍将我裹得再严实,我内里仍是湿的,做这些表面功夫有什么用?”
“若真尽职,平白无故,沈将军的房间里为什么会起火?”
“井中的水为什么突然干涸?”
“若不是突然下雨,我们刚才差点眼睁睁的看着沈将军被活活烧死,那是大雁的肱股之臣,因为你们的疏忽,差点让他丧命于此!”
尽管她表情未曾变化多少,但众人都已感受到了太子殿下的雷霆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