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跪得笔挺,压根儿就不搭理沈邦定。
君默已经忍不住快要笑出来了。
可正当这时,她突然觉得脑子里恍惚了一下。
下一刻,她像是睡梦中的人突然惊醒。
整个人从当局者的视角里脱离了出来。
她从第一人称变成了第三人称。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脱离了肉体一样,以一种上帝者的视角看着这一幕,她茫然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她好像......是在做梦?
可又不像是梦。
因为她清晰的记得,这是上辈子曾经真真切切发生过的场景。
她看向了沈渊,少年脖子上那颗如墨汁般漆黑的小痣,是如此扎眼,又是如此的熟悉。
她惊了,仿若任督二脉突然被打通,她想起来了!
原来!竟然是他!
年少时候的一个小小恶作剧,在多年以后早就被她遗忘得一干二净。
可是这个突如其来的梦,让她回忆了起来。
那天那场宫宴上,原来是沈渊被他捉弄了。
眼前的场景一变,宫宴消失不见,她的父皇,也不见了。
君默惊慌的跑向了刚才景帝所坐的方位,她张开嘴大喊着,呼唤着。
现实中想要再见父亲一面,已经变成了不可能的奢望,她只想要再多看景帝一眼。
可是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根本就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一个人在黑暗中茫然的徘徊了很久,她看见有一个人中走向她,手中还提着一把刀。
不远处,一个锅子正在翻腾着。
锅子中的沸水翻滚着,冒着白烟。
好像有残肢断臂在水中翻滚。
黑暗中的那人缓缓现身,脖子上那颗的小痣比他那张脸更为扎眼。
那人在她面前缓缓擦着刀,一字一顿的念道:
“新帝无能,治国无为,上未抚慰百官,下未体察民情,百官疑惑,探查得知,新帝竟为女子,呜呼,不外怪哉。
女子欺瞒先帝,蒙蔽世人,为罪一。
腆居帝位,滥用奸臣,乃罪二。
沉迷男色,豢养面首,此罪三。”
君默顿时脸色煞白。
这是《百罪录》!
她是大雁历朝历代以来,第一个被撰写《百罪录》的帝王。
上一辈子,父皇临死前,用力的抓着她的手叮嘱她。
“父皇这一辈子,唯有这一件事做得没有底气,但父皇也想明白了,你虽然是女子,但你跟她们不一样,你见过阴谋诡计,你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中生存过,你也将大雁的半边天撑起来过,父皇死后,你一定要争气,你要做一个明君,告诉天下人,女子的躯体并不能束缚你,你是我和你母亲生命的延续,你是父皇耗尽心血培养出来的新帝,你要做大雁历史上的第一个女帝,我会在天上看着你,你不要怕,你会是最好的皇帝。”
可是最后,她成了大雁历史上最耻辱的罪人,这份百罪录更像是得钉子一样,把她钉在了罪人的耻辱架上。
沈渊的声音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阴冷:“陛下,微臣来送你上路了......”
君默不断的后退着,她终于忍不住,崩溃的嘶吼着:“沈渊!你究竟要阴魂不散的缠我多久?”
沈渊嘴里面不断的在重复那如同噩梦一样的《百罪录》。
眼前一闪,景帝也出现在了不远处。
他看着这一幕叹气,他说:“君默,我对你太失望了,你难道忘了我临死前对你的嘱托了吗?你为什么没有做到?”
右侧又多出了一个朦胧的身影。
那是一个女人,模样和身型都很模糊,但君默就是知道,那是她从未蒙面的亲生母亲——孝德皇后。
孝德皇后哀伤的幽幽道:“我用生命的代价才换来你的降生,却不知你是如此的无用,不仅保不住这天下,还犯下这累累罪行,我也对你失望,早知如此,我便不生下你了。”
君默双唇颤抖着,耳朵里只有锅子中沸水翻腾的声音。
她无力的摇着头:“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
孝德皇后反问道:“你没有什么?你敢说你没有做过《百罪录》里的那些事吗?”
君默张了张嘴,却哑然了。
景帝和孝德皇后失望的摇了摇头,携着手,缓缓的转身离去,而提着刀的沈渊,却在靠近她:“殿下,该上路了......”
君默早已经死过一次,对她来说,死亡的杀伤力,远不如刚才景帝和孝德皇后对她说的她两句话。
她拔腿追了上去:“父亲!母亲!不是这样的!这一切都不是这样的,你们听我解释!”
可那双身影却越来越远,并没有停留。
“父皇,母后!”
君默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急促的喘着粗气,整个人已经像是从水里面捞起来一样,被汗水湿透了:“不要离开我!”
心脏咚咚的狂跳着,她还在失神的呢喃:“我可以做到的,你们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
好半天,像是失了魂一样,她根本缓不过来。
沈渊将一块帕子递过来:“梦到什么了?”
这如同梦魇一样的熟悉声音,让君默直接惊跳起来,她抑制不住恐惧,几乎是瞬间就退到了床的角落:“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在哪里?你打晕了我?你想做什么?”
沈渊惊讶于她在这一刻流露出来的深刻恐惧,于是收回了手帕:“放心,我不至于在现在弑君。”
君默还沉浸在刚才的梦中得,情绪非常不稳定:“你滚出去。”
沈渊却无视了她的话:“刚才梦见了什么,你一直在喊《百罪录》,《百罪录》是什么东西?”
那双仿佛能看穿别人灵魂的凤眸中,满是拷问,君默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接受审判。
她努力的让自己平复下来,却还是无法抑制那股恐惧到极致的感觉:“梦话而已,有什么好的当真的?”
沈渊见她不肯说,转移了话题:“你最近的情绪,仿佛十分不稳定。”
他想起君默刚才歇斯底里的模样,只觉得惊疑。
继承人自小经历千锤百炼,情绪怎么会如此大起大落?
仿佛整个人根本就没有之巅,被心态支配着,成为了情绪的奴隶。
“你都成摄政王了,我的情绪怎么稳定?”君默脱口而出:“沈渊,大雁只有一个王,你敢说你心里那些妄念,休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