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默指着地图上的某一个点,“七彩江是南方最长的一条江,可以说半个雁朝的人,都靠着这条江存活,七彩江的水资源非常丰沛,我的建议是,从七彩江一路取道咸阳、博邑、上郏等城池,人工开掘一条支流,取直线把江水引入北方。”
君默的手指在地图上滑动着,勾勒出一条无形的路线,她规划的支流穿越高山峡谷,甚至从城池中横穿而过,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但在她的缓缓叙述下,萧砚书一开始那种抵触的心理,竟然慢慢消失了。
他开始被君默说服,相信这并不是一件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只不过需要付出大量的时间、金钱。
可这项工程一旦完成,造福的绝不仅仅是当下,而是大雁朝的千秋万世。
“只是......”萧砚书很快从君默规划的蓝图中清醒过来:“我们的国库,恐怕支撑不了这样大规模的动工,这项工程,将会耗干大雁朝的所有底蕴。”
萧砚书复杂的看着君默:“一旦失败,你将会成为千古罪人。”
君默的神色很淡:“我知道。”
千古罪人么?
她对这种骂名已经比较麻木了,毕竟在上一世里,《百罪录》里收录了她上百条罪行,她的脊梁骨都被戳烂了。
“就算是成功,也不会有人感激你。”萧砚书想了想,更加严谨的补充道:“至少在你活着的时候,没人会感激你。”
这样庞大的工程,恐怕需要穷极一生去完成。
由于耗资巨大,国家没钱,就只能从老百姓身上榨取,整个大雁王朝的所有人,都将会被迫为这项工程而买单。
国家的钱从赋税中来,过于沉重的税务,只会惹得百姓们横生怨气。
而当这项工程被建成时候,很有可能已经是几十年之后,那时候大家都老了、死了。
真正付出过的人,却无法享受到这项工程所带来的好处,受益的是子孙后代。
但当下的人们,只能感知到自己被压榨,并没有那么长的远见,明白这项工程庇佑的是大雁王朝的气数不绝。
君默当然会被骂得抬不起头。
“罪在当代,功在千秋。”萧砚书脑子里面只有这样一句话,这是他对君默的评价:“这个工程你计划多久了?”
光看这详细的地图,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做成的事情。
君默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件事得做成,否则我死都合不上眼。”
萧砚书敲了一下她的后脑勺:“马上就是你的万寿节,还老把死不死的晦气话挂在嘴边,你是半点忌讳都没有。”
“忌讳就不用死吗?不见得吧?”君默无所谓得瘪了瘪嘴,随后郑重其事的对萧砚书道:
“如今这朝中,我最倚重的就是你了,所以我才将这项工程交给你负责。”
萧砚书顿了顿:“要不你还是别倚重我了。”
“胡说!”君默装模作样的斥责道:“你知道我是最信任你的。”
萧砚书对这样的糖衣炮弹已经麻木了:“每次一有这样难啃的活儿,你就会对我说一遍这句话,你没说腻,我都听腻了,等这活儿完工,我都七老八十了。”
“所以这工程?”
“你都开口了,我难道还能拒绝吗?”萧砚书没好气的说道。
君默满意的笑了:“我将大致的方向讲给你听,其中的具体细节,你和工部那边对接,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来找我。”
萧砚书嗯了一声,目光忽然落到君默的头顶:“别动!”
君默被他严肃的语气吓到了:“怎么了?”
萧砚书的神色在瞬间变得担忧而复杂——
君默的头顶,竟然依稀出现了好几缕白发!
她还不满二十岁,竟然已经生出银丝。
萧砚书顿时觉得心脏好像被钝钝的刀刃割了一刀,有种喘不上气来的疼痛感。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君默不知道萧砚书在为她的几缕白发而伤感,她问:“什么话?”
“......算了。”萧砚书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那一刻有一个词即将脱口而出,可他觉得不吉利,没有说出来。
那个词是——过慧易夭。
君默的才能毋庸置疑,可她这样夜以继日的算计,她的身子,真的支撑得住吗?
萧砚书记得自己偶然间听徐院判说过,肾主藏精,精生于血,其华在发。
君默的头发白了,说明她小小年纪,肾脏已经不堪重负。
君默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有些莫名的问:“怎么了?我头顶上有什么东西吗?”
萧砚书将心中的复杂情感压抑下去,道:“有好大一块头皮屑,你多久没洗头发了?脏死了。”看书喇
君默白了他一眼:“我劝你别嘴贱。”
她昨天才洗过头发,怎么会有头屑?
萧砚书觉得这殿中的空气让他感到窒息,他转身就走:“水利工程的事我会和工部对接,今日乏了,我回家睡觉。”
君默有点怒其不争:“生前何须久睡,死后自会长眠,有限的人生里,要做有无限意义的事情啊,别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
萧砚书道:“头一次听见把剥削人说得这么好听的。”
萧砚书到底还是没留下,君默低头看向她绘制了整整三年的大雁地图,手指从羊皮卷上一寸一寸的抚过,感受着馥郁的墨香在她指尖缠绕。
她想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只是不知道,老天爷会不会给她这个机会,让她将所有的事情做完之后再手收他。
现在已是饭点,小丰子端着一碗银耳汤过来:“陛下,喝碗甜水解解渴,您别这么拼命了,奴才看着心疼。”
君默用勺子送了一口银耳,片刻后抬头问道:“这银耳是母后送来的?”
小丰子瞪了瞪眼睛,十分惊奇:“陛下你怎么知道?我刚才好像没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