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71年——
周礼言:“北方太阴,以幽冥为号”,故中原东北部称幽州。
战国时,有燕国与其它六国并立与幽州,称七雄。秦灭燕后,承燕国旧制,设渔阳、上谷、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
至汉武帝时,从上谷分出一郡名涿,再立玄菟、乐廊郡,亦属幽州。
涿郡治所涿县,有一刘姓人家,乃汉景帝之子,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因武帝“推恩令”之故,累代分封,已无爵位和封地。
刘氏已故家主名刘雄,曾举孝廉任东郡范令,其子刘弘,亦举孝廉,任涿县县吏,刘弘又有一子,取名刘备,现年十岁。
刘弘家住涿县楼桑村,村民多采桑养蚕,村外遍植桑树,其中一株异常高大,宛如车盖。
刘备五岁时,与村童玩耍,曾指之曰“我为子,当乘此车盖。”,诸孩童玩闹一日自散,然而刘备此言却引起一位远亲叔父兴趣。
其名刘慈,字元放,自称乃上谷之人,之后便时时前来涿县看望,见刘弘体弱多病,又延请名医为其诊治。
————
此时,刘弘因党锢之祸而罢官,且再次患重病而卧床不起,妻子江氏与刘备皆侍奉床前,默默垂泪。
刘弘自知命不久矣,遂艰难道:“我死之后……”
“夫君安心!”江氏虽满面哀戚,言语哽咽,然而语气坚定:“我便是织席贩履,也会供备读书成才。”
织席贩履……刘弘的思维有瞬间发散,铺上桑叶供蚕啃食吐丝的竹席和为采桑人准备的草鞋吗?起来,江家原本也是蚕桑人家,自己求娶时曾夸下海口会令她过上比采桑养蚕更好的日子,不料因为自己之故竟要妻子重『操』旧业,而且是最底层的消耗品制备……
不行!不对!
临死之际,刘弘的思绪比平时更为清晰和有条理,他以一种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极高速度回想了自己的一生。
我乃汉室宗亲,虽然因为先祖广为分封,致使爵位一降再降,但到父亲刘雄为止,仍然是有爵位的,东郡范令加涿县县吏,父子两代皆在涿郡为官,怎么可能毫无积蓄和人脉?
这些积蓄,皆被自己得病后,花费在了求医治病上,这还算正常,但那些人脉往来似乎是……被刘慈全盘接收?!
照理,它并非物件,无法随意转移,但近五年来,因为寻来名医,教导刘备,自己把那刘慈完全当成了亲兄弟,诸多往来亲朋为不打扰自己养病,有事皆去找他,所以……
如果刘慈真的是一位关系亲近的远房兄弟也就罢了,以家相托并无不妥,但是如果——
刘弘飞快地想到了另一处疑点,刘备对着大桑树出“我为子,当乘此车盖”时,便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也异常惊恐,而那位远房叔父却“甚感兴趣”?
“元放贤弟……可在?”刘弘虽然思绪电转,但本身言语和行动都极为迟缓。
“子敬勿虑,”刘慈的声音从房外传来,一如既往的稳重和缓:“汝妻子,吾养之,断不会让嫂嫂去‘织席贩履’。”
身处外室,担心自己有私密话语要交代,莫非他真的是个正人君子?
“元放贤弟,”刘弘稍稍扬声道:“君之才十倍于我,必能成就大事,若吾儿可教,请多加指点,若其不才,可自去之。”
“元放……”刘慈迟疑片刻,才道“必不负所停”
刘弘迟疑着,继续开口道:“看来我等不到我儿加冠,便提前为你取字罢,你便叫做——刘玄德,务必孝顺母亲,礼遇叔父。”
“儿子省的。”刘备垂泪拜倒。
仍然,不是十分放心,刘弘力竭,无法言语,只好默默叹道:我方年过而立,儿子刚刚十岁,若还有十年,不,五年,哪怕是一年也好——
刘弘无意间偏头看向门外,便看到刘慈也正望向他,刘弘原本欲勉力颔首或眨眼示意,却惊恐地发现,门外那人哪里是什么憨厚朴实的“刘慈”,分明是个身穿灰褐道袍,头发倒竖,表情诡异的陌生道人!
这瞬间,刘弘又想起诸多往事,近年来,冀州影符水”“丹『药』”传出,听闻乃是“太平道”得仙人指点所造,几乎能包治百病,自己患病期间,曾打算尝试去购置道符或者丹『药』,却被刘慈阻止,称“道士都是骗子”,而自己也信了那句话。
现在看来,他根本是在他自己啊!
我家为何会被妖道盯上……真是……
刘弘恨恨闭上了双眼。
————
“……”
一片安静和黑暗中,又过了许久,并未察觉和生前有何不同的刘弘诧异地重新张开双眼,发现自己仍然躺在自家榻上,妻儿仍做伤心拜倒状,却如图画般一动不动,就连门外那诡异道人,也完全静止。
“这……”刘弘翻身坐起,发现自己身体灵活自如,动作时完全没有重病期间那宛如生锈般的艰难。
啪嗒、啪咻。
周遭一片死寂中,有轻薄物件飘落的声音传来。
刘弘循声望去,见到有粉红『色』的花瓣正一片片飘落,追溯其源头时,便见到一双纤纤素手,一手持花,另一手将花瓣逐一揪下抛开,再看向那双手的主人时,才发现那是一名身披雪白连帽斗篷,身穿华贵玄『色』衣裙,挎着根古朴弯曲长杖的美艳白发女子,正姿态优雅地悬空而坐,膝上还趴着一只似犬似兔的白『毛动物。
刘弘发誓自己刚刚爬起来环视四周时根本不曾见过她。
“”女子每撕一片花瓣便低语一声,她的声音及其清冷,令刘弘不由得想到了幽州雪山上的冷冽寒风。
不出意外的话,那“救与不救”之语应该是这位“神女”对自己生死的决断……刘弘虽然非常想立刻拜倒求告,又恐她直接拂袖而去,于是只好眼巴巴地看着那朵花瓣渐少之花。
啪沙,啪呼。
“。”最后一片花瓣留在女子手上时,她口中所之语令刘弘如蒙大赦,立刻拜下叩头。
“”女子抚上那动物的脑袋:“”
仙兽有话吗?刘弘偷眼看了那动物一眼,不料被它反瞪回来,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仿佛涿郡野外那些野生动物遇到敌一样。
“”那女子的目光转向刘弘,声音淡雅。
“在下担忧妻儿,又恨妖道相害,自怨自艾,让仙子见笑了。”刘弘最终选择了一个相对稳妥的称呼。
“”女子微微侧脸,看向门外的“刘慈”:“”
“怎么可能——”刘弘抬头,惊愕不已。
“”女子将事情娓娓道来。
“确实……”刘弘略一思索,已然明了:“只余孤儿寡母的话,无论亲戚多么友好,也会敬而远之,但如果有我之前那番话,他便可以轻易影响我家玄德。”
所以,那“我为子,当乘此车盖”之语竟并非戏言?刘弘心中忽然激动。
“,”那女子丢开手上花瓣:“”
她似乎和那“妖道”,不,“仙人”并非一路,如此便不能称她为“仙子”了,结合她所“注定”之语,再加之前拈花而笑的姿态……
“请菩萨大发慈悲!”刘弘再次叩首,而从那“菩萨”忽然一愣的表现来看,自己应当是猜中了。
“”那白衣菩萨稍愣神之后,继续道:“。”
“……”不愿影响儿子,但又不想当场去世,刘弘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白衣“菩萨”抄起她的手杖,向刘弘远远挥了下,便向门外“左慈”走去:“”
————
“菩萨留步,请告知尊号——唔!”刘弘猛然坐起,而后疾病引起的周身不适如『潮』水般涌来,不由得痛哼出声。
“父亲,您醒啦?”床边的童刘备慌忙站起:“可要喝水?”
“唔……”刘弘环顾四周,妻子江氏和门外的左慈皆不见踪影,于是问道:“我睡了多久?你母亲呢?”
“父亲睡着后,元放叔叔送来一尊菩萨像,母亲去拜了,”刘备面带好奇地打量着刘弘:“看起来真的有效,要得到它一定很难,无怪乎元放叔叔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