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一夏,入秋后反倒连绵大雨,自从进了九月,云中城的天就像漏了似的,瓢泼大雨一日接着一日。
天阴沉沉的,好像又要下雨。
“什么?你要送我出府?”穆非安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修宁一脸冷静,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对,即日起你不再是公主府的人,收拾好离开这里。”
穆非安耳朵嗡嗡直响,他觉得自己聋了,修宁的决定简直猝不及防。
“为什么啊?!”
修宁握了握拳,实话怎么说?根本无法开口。
她总不能说,我老娘看上你了,要和自己女儿抢男人,我怕你被抢,所以才让你走。
这么丢人现眼的理由,好面子的宁宁才不会说。
更何况又没有真凭实据。
而且若想让穆非安死心塌地的走,就必须要狠,一次到位。
“我现在身份不同,是名副其实的加官进爵,府里的人都要入官籍,可你之前只是妓院的贱籍,实在是拖我后腿。”
修宁说着违心之话,心口像刀片一点点刮开那样,疼痛难耐。
穆非安笑了,他不相信这种唯利是图的话是从修宁嘴里说出来的。
“我不信,你根本不在意什么爵位,要争你早就争了。”
否则何至于上辈子走向断头台?还不是过于有情有义。
可偏偏帝王家,是最容不得情义二字的地方。
修宁掸了掸袖口上不存在的灰,道:“玩玩而已,你还当真了不成?”
穆非安被玩这个字刺激到,红了双眼。
修宁继续刺激他:“陛下好不容易重视我,赐我这般厚重的荣宠,我又岂会不珍惜?更何况齐深出身世家,如今又是我的未婚夫,若娶了他,又是一大助力,以后我在朝中的路就好走多了。至于你……”
修宁特意拉长声线:
“当初还不是你死皮赖脸非要进府,如今人人都是官籍,只有你一个贱籍,我劝你还是识时务的好,你若现在离开还体面些,我还会给你一笔丰厚的银子。”
闷雷声滚滚而落,仿佛一道一道砸在两人胸前。
穆非安悄悄眯眼,白嫩的脸颊惨无人色,强忍住修宁的羞辱,愤恨道:
“好,既然你如此看不上我,算我当初瞎了眼,才会想来帮你助你,我走!至于你的臭钱,我一分也不要,就当是借住在你这里的费用!”
说完,穆非安头也不回的出了修宁的院门。
修宁望着他决然的背影,握紧双拳,强忍住追上去的冲动。
他必须离开,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以后再说以后,她不会让他离开她视线的。
哪怕他现在误会她。
穆非安冷着脸离开修宁房间后,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虽然刚刚演了一出,可修宁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一向沉默寡言的人突然说这么多,那就只能说明她在说谎。
她一定有难言之隐才会赶他走。
可到底因为什么,就算修宁不说,他也一定要搞清楚,而在此之前他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留下来。
轰隆隆的雷声一个接一个,穆非安抬头望向天空的雷云滚滚,心生一计。
一个时辰之内,修宁要赶走穆非安的消息传遍了公主府,即刻就带着星言走,没有延迟。
众人哗然,虽搞不清楚为什么,可依然同情穆非安,他真的太惨了,本来就配不上修宁,现在来了齐深,就被可怜的挤走了。
齐深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大的热闹。
真是太痛快了,还没等他动手,穆非安就已经要滚蛋了。
修宁现在身价翻倍,他又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以后就是九公主府里唯一的男主人,光想想齐深就美滋滋。
当然要来送穆非安最后一程。
穆非安只抱着一个小包,什么都没带,身后的星言亦是如此。
“呦,要走了?穆公子好走啊。”齐深在门口冷嘲热讽。
来送穆非安的高去闲对齐深不满,可又不能说什么,只得低声安慰穆非安:“殿下只是一时想不通,过一段日子自然会想到公子的好处。”
穆非安沉默不语,只对高去闲点点头后,径直掠过齐深出门。
齐深一把拦住穆非安:“别走啊,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穆非安冷冷看着他:“我与你无话可说。”
齐深不介意穆非安的顶撞,继续洋洋得意:“贱人呢,就该有自知之明,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就别想着爬进来,啧啧,瞧瞧连滚带爬出去的样子多难看?”
穆非安不理齐深,瞧了身后的星言一眼。
星言状似无意般揉揉耳垂。
突然,憋了半晌的雨倾盆而落,十分应景。
穆非安突然一头撞开齐深冲进雨里,这才回头毫无攻击力的大声道:“齐深,你别得意过了头,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齐深笑了,穆非安越是这样,他越是开心,竟然膨胀到扔了伞随穆非安走进雨里。
“讨厌我?那就对了,”齐深居高临下,“我才是殿下身边的人,而你,永远不配。”
大雨模糊了视线,可穆非安看的十分清楚,突然勾起唇角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你这种脚踩两条船的人,更不配待在修宁身边。”
齐深大惊,“你说什么!”
穆非安继续压低声音:“我说,你不干净。”
这两句话触碰齐深的大忌,深受刺激的齐深再也忍不住嚣张的穆非安,扬起手就是狠狠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穆非安顺势一倒,扑在水坑里,任由倾盆大雨浇在身上。
而后蜷成一团缩在地面,低声抽泣。
没过多久,穆非安竟然晕了过去。
齐深嗤之以鼻:“把这个废物给我扔出府去!”
高去闲站在廊下,气的出气多进气少,挥挥手示意身后人:“赶紧去叫殿下来!”
齐深见没人动,狠狠踹了穆非安一脚,又吐了口唾沫,十分嫌弃。
“都愣着干什么!真是脏了这块地,把穆非安和他身边这个杂种丢出去听见没有!”
齐深好歹是未婚夫,来府里同住的,如今相同的话说了两遍,谁敢不听。
更何况穆非安的确是修宁的意思驱逐的,这样一想,几个内监胆子大了许多,一人一只手拉着穆非安准备拖出公主府。
齐深开心极了,终于拔除了眼中刺。
可穆非安还没被拖走,众人便从瓢泼大雨里听到不远处修宁如地狱般森寒的暴怒:
“我看谁敢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