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一刀砍在脖子上,修宁现在想起来仍然是汗毛倒竖。
从皮肉到经络,再到筋脉的一根根崩断,血流如注。
而那时候的她只能被反手捆住,倒在监斩台上,任由刽子手慢慢消磨自己的生命,那种感觉,绝望至极。
直到骨头崩断,一腔热血汹涌而出,人头咕噜噜滚落,她的一生才得以结束。
修宁至今都不敢去细想上一世自己死前的情形。
人头挂在云中城上四十九日后,丢去喂了野狗,而尸体则被扔去乱葬岗。
死无全尸的她怨气极深,这才有了这辈子心底那层莫名其妙的戾气。
修宁自嘲一笑,离开了长公主府,或许她回来,真的是重生而来的厉鬼。
身后的大门缓缓关起,隔绝想容怨毒的神情。
“殿下,可要回府?”跟随而来的绿蕉见修宁面色不好,小心道。
修宁的确心绪不佳,堵的慌。
“不必跟着,我自己走走。”
言罢翻身上马,让绿蕉等人回府。
漫无目的的在城里逛,任由身下的白马带自己去任何一个地方。
坐在马上吹了一个时辰的风,竟不知不觉逛到了国寺。
修宁愣愣的盯着国寺的大门,看着人来人往敬香礼佛,心里安稳了些许。
来都来了,就去见见胤空。
老和尚正在寺庙后头的园子里摘番茄。
见修宁来了,慈爱一笑,“九殿下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你这里让人心静。”
修宁垂首,也不想说别的。
皇室斗争太过肮脏腌臜,她不想说出来污了佛祖的地方。
胤空慢慢直了直腰,毕竟年纪大了,胳膊腿都不饶人。
“那就过来一起摘番茄。”
修宁怔了怔,“你是方丈,想不到也会亲力亲为做这些小事。”
胤空笑笑,道:“凡关己身,皆无小事,你若乐在其中,就得真自在了。”
修宁被说动,一脚跨进园子里,撸起袖子摘番茄。
两人虽不说话,却也不尴尬,一人一边极有默契。
胤空侧了侧头,开口道:“九殿下身上的阴气去了不少,若积攒功德,便能彻底消除戾气。”
“多谢你的经法。”修宁笑笑。
积攒功德?
她亲手把长姐幽囚在府,只要她想,她可以困住想容一生一世。
这样也能积攒功德吗。
况且她长年累月的杀人,下十八层地狱都绰绰有余了,所以胤空的话,她只当听个笑话。
见修宁兴致缺缺,胤空又平缓道:“九殿下近来事事顺心,不该如此烦闷。”
修宁拎起满满的一筐番茄出了园子,道:“就算都有结果,可也不是我想要的。”
她不想骨肉相残,但可笑的是,她出生皇室,注定要骨肉相残,亲情浅薄。
胤空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又道:“殿下还是年纪小,心底纯善,不过对于殿下的身份来说,是把双刃剑。”
修宁默认了胤空的说法,老和尚身处红尘之外,却依然看得明明白白。
他想告诉自己,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后悔。
“天色不早了,我先告辞。”修宁掂了掂手里一筐番茄,道:“我摘的,多谢。”
说罢,又多摘了两个,大摇大摆的顺走了一筐番茄。
胤空目送修宁离去的背影,目光里尽是温和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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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宁尝试着一条腿蜷在马背上,让小白晃晃悠悠在城边晃,结果因为姿势过于沙雕,差点掉下去。
天色不早,还是尽快回府的好。
只怕府里穆非安该等急了。
而且晚间会有一车的奏折送过来需要她批阅。
“修宁殿下!”
身旁的马车里传来又急又喜的男子声音。
修宁拽紧缰绳,驻足。
元昼直接从马车上下来,笑呵呵的走到修宁身边。
天气还不算太冷,可元昼竟然穿上了高领的衣服,将脸以下的部位捂的严严实实。
妖媚之外倒显得他有点可爱。
到底是旧相识,修宁不好直接走掉,寒暄道:“好巧。”
元昼指了指旁边的茶楼,道:“不知殿下肯不肯赏光,一起喝个下午茶?”
元昼的眼神里带着亮晶晶的期盼,等待修宁的回答。
修宁犹豫一瞬,还是拒绝:“今日无暇,还是改日吧。”
见修宁拒绝,元昼有些急了,拦到白马前面,道:“不会耽误殿下很长时间的!一杯茶!”
街上三三两两的人朝这边看过来,仿佛修宁拒绝这样一个漂亮公子的邀请是一件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好吧。”修宁只得答应。
元昼略微灰心,修宁每次都在拒绝他,无时无刻不在拒绝他。
“殿下这次有惊无险,转危为安,真为你感到高兴。”元昼举起茶杯道。
修宁随意的端起来示意一下,自顾自的喝起来。
元昼也不恼,将手里的绿茶一饮而尽。
袖子微微向上滑,似乎是不经意一般,露出半截满是伤痕的手臂。
修宁本是单手支在桌面上,漫不经心的喝茶,只用余光看向元昼。
却看到了他手臂上的伤痕。
“你的手怎么了?”
元昼一慌,呛了一口绿茶,随即慌乱的拂下袖子,盖好自己身上的伤口。
“没,没怎么。”
修宁本是随口一问,可元昼这个反应反而让引起她的注意了。
“没怎么你藏什么。”
“我……”元昼看起来十分懊恼,还有两分心虚。
可由于他太过用力往下拽袖子,导致脖领向下绷紧,露出一半脖子上的伤痕。
这回修宁看仔细了,是鞭痕。
纵横交错,条条皮开肉绽。
虽然只有一眼,可修宁熟悉各类伤痕,还是一下就看了出来。
黛眉微蹙,道:“你脖子上也有,估计全身都是鞭痕吧。”
元昼立刻将高领拉起来裹的严严实实,仍然一句话不说。
修宁又给自己倒杯茶,慢慢猜测:“你是顺安王府的小公子,谁敢动你谁能动你?”
“想必也只有你家里人才会对你动刑。”
元昼依然不说话,只是耳朵都急的红了。
修宁见他这般,彻底被勾起了好奇心:“你究竟犯了什么错要受到这么严重的惩罚?”
元昼拿起茶杯送到唇边,像是掩饰,又像在拖延时间想说辞。
“没,没什么的,不过是我自己惹父母不高兴受罚,多谢殿下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