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婆雅
洁白的曼陀罗围绕着她宽大柔软的睡床,床顶深红色的透明纱幔被透入窗口的风撩起,轻轻搭在簇簇纯白的花朵之上,看上去就像是一抹艳丽的血洒在了干净明亮的雪地上。
达达将头垂在床沿,火红的长发像一条燃烧的瀑布缓缓而下。
她伸手轻抚美丽的花儿,它们那纯净的白皙花瓣散发着一层朦胧的光晕,即使寝殿里点燃了昏黄的灯火,也无法淹没它们的光亮。
她想起了他,那个始终不肯告诉她身份的男子。他的皮肤也散发着光晕,让他看上去就像是执掌着光明的使者。他温柔的气息,像是让万物复苏的温风,仿佛他只需要呵一口气,世间的酷暑严寒,便会立刻化作美不胜收的无尽春色。
“婆雅少爷、摧伏少爷,公主已经入睡了!”摩伽焦急的声音由远到近,伴随着一阵杂乱快速的脚步声。
“婆雅你给我站住,你这样做会激怒祖父的!”摧伏喘着粗气追在婆雅身后。
达达害怕地裹紧了被子,她是第一次见到婆雅这么愤怒地表情,他冷冷地站在她面前,她却觉得他炙热得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
“你……要做什么?”达达往后缩了缩,婆雅凛冽的眼神让她不禁想往更安全的地方靠。
“婆雅!”追上来的摧伏猛地推开婆雅,并挡在他与达达之间:“阿含他们已经去毗摩殿劝阻了,他们还没回来之前你不能这样做,激怒了祖父一切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发生什么事了?”摩伽赶紧跟上来,一边拿起外衣为惊慌的达达披上一边问道。
“神族的行动比预期的要早,现在龙王已经率兵从忉利天出发了,许多大臣正鼓动祖父强行催动你体内的修罗之力完全觉醒,然后送你上战场!”摧伏额上渗出了汗水。
摩伽闻言全身一颤,呆呆地看着摧伏,连声音也颤抖起来:“那王准许了吗?”
摧伏道:“鞑坦利将军已经带阿含和吉迦去劝说了,但是……”
“不管他们怎么说,王都会强行催动她的修罗之力来对抗天神。”婆雅冷冷地打断摧伏的话,又道:“她的修罗之力根本无法完全觉醒……”
这句话让达达一愣:“你说什么?”
“你体内的封印力量太过强大,在封印的同时也压制了你体内的一部分修罗之力,如果想要修罗之力完全觉醒,只能打破封印,但是封印打破后会发生什么事谁也预料不到。”婆雅冷冷地说道:“唯一确定的是,你很可能会死,因为它太强大,王根本不知道你体内封印一事,如果他一意孤行,你就必死无疑。”
婆雅的脸冷得像冰雕,说完一把拉住达达的手:“我带你走。”
“站住!”摧伏吼道:“你以为你能带着她成功逃出戒备森严的王城?!要是被抓住怎么办?!”
“摧伏你别挡路!”婆雅一把抓住摧伏的衣襟,那力气大得令静默的空气都划过一阵气流:“我不能让她死!”
达达任由婆雅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腕,她看着眼前勃然大怒跟平时判若两人的他,平时就算是微一丝微弱的情绪都很难被捕捉到的他,第一次爆发出这么毫无遮拦的激烈举动。
婆雅的话让摧伏霎时泄气一般,怔怔地为他们让开,婆雅抓着达达就往殿外走。
刚到沉壇宫门,就遇到了来势汹汹的鞑摩耶将军。
“你们谁都不准走,王要见你们。”鞑摩耶说道。
婆雅冷哼一声:“这时候进毗摩殿,还能出得来么。”
“不管怎样,你们都要跟我走这一趟,不然这沉壇宫里的所有人,可说没就没了。”鞑摩耶的声音刚落下,四周就立刻涌出了许多侍卫,将整个沉壇宫的大门包围得严严实实。
达达见状立刻回过头去着急地寻找摩伽,只见摩伽被一个侍卫用刀架住了脖子。
“摩伽!”达达惊呼。
摩伽使劲挣扎了一下,却敌不过那个侍卫:“公主快走,别管这些了!”
婆雅欲拉着她硬闯鞑摩耶的包围,却被达达止住:“婆雅,我不能丢下摩伽不管。”
婆雅转过头来,看了看达达,再看看摩伽,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但下一瞬又仿佛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样。
只听他冷冷地对鞑摩耶说:“好,我们跟你去毗摩殿。”
鞑摩耶警告地看了他们一眼:“不要想耍花招。”
达达觉得手上突然一松,婆雅放开了她,她看着婆雅面无表情的样子,她甚至能察觉到他松开手的那一瞬间眼里的厌烦。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他露出这样锐利的表情,但是如果要让她牺牲摩伽,是绝对不可以的。
去毗摩殿的路上起风了,花园里的曼陀罗花瓣被风吹散了许多,飘得到处都是。一路上的火把也因为风吹而忽明忽暗,让原本通往毗摩殿的那条光明大道变得昏暗起来。
她紧紧跟在婆雅身后,怔怔地看着他月白色的罩袍,洁净的衣角扫过漆黑的土地,却纤尘不染。
然而一直走到毗摩殿,他都没有转过头来看她一眼。
毗摩殿里,祖父站在王座前,背对着众人。
她一进去,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看着她。
她看到吉迦和阿含都跪在了最前面,他们看到她先是一愣,然后满脸焦急,似乎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将最尊贵的荣耀给了你,你却用临阵脱逃来回报我?”祖父压着怒意的声音穿过来,就像是一层寒冷坚硬的冰将她包围住。
“这是我的主意。”婆雅抢在了达达前面说道,并动了动身,将达达揽在自己身后。
舍摩黎转过身来,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噢?你以为你能带她逃去哪里?”
“她的修罗之力太不稳定,不能让她去战场。”婆雅的声音虽然恭敬,但在气势上却丝毫不示弱。
达达小心翼翼地看向祖父的脸,果然,只见祖父的脸色像是一块锈蚀的铁,森冷严酷,那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比起愤怒,那种神色更像是残忍。
“你凭什么跟我说这些。”祖父几乎没有张嘴,声音就这么冷冷地透出来,散在空气力,在向下压,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达达轻轻拉了拉婆雅,想让他不要再为自己激怒祖父了,可是她拉他衣袖的手却反被他握住,他指间柔和的温度就这么直直地包裹住她的整个手心。
“凭我喜欢她!”婆雅语惊四座。
达达闻言全身一滞,傻傻地看着婆雅,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舍摩黎瞪大了眼睛,那眼里剧烈汹涌着的怒火似乎要将婆雅焚烧成灰烬,大殿里的火光也瞬间变作熊熊大火的烈焰,炙烤着一切。
火光下,婆雅的神情却丝毫不动摇,他冰冷的气势就像是一场大雪,与舍摩黎的滔天烈焰抗衡着。
所有人都彻底愣在了原地,在众人眼中,一向独善其身的婆雅,此时此刻却为了达达不惜挑战伟大的阿修罗王,王的权威不容侵犯,更何况是他这样公然的反抗。
舍摩黎目光阴沉到了极点,看着婆雅:“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这是你欠我的。”婆雅一字一顿,一语既出,众人愕然。
舍摩黎突然大笑,那笑声里的残忍意味像是刀子一样割着达达的全身。
“好!我今天可以让她留下来,只是你能护她到几时?为族人征战是她与生俱来的使命!”舍摩黎恨然道:“你永远也无法得到她!她一百六十岁时,就是她上战场的日子,那时你若再阻拦,我便亲手杀了你!”
达达没想到祖父竟然会让她留下来,他和婆雅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婆雅会说祖父欠他的?
婆雅握住她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握得更紧了。
“都给我滚!”舍摩黎咆哮道。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逃也似的退下了,达达和婆雅也被吉迦和阿含护着离开了毗摩殿。
一路上大家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仿佛还被禁锢在毗摩殿那股恐怖压抑的气氛里。
唯有婆雅,眼神如炬,神采飞扬,像是凯旋的将军。
回沉壇宫的路上遇到了摧伏,摧伏看到众人都平安返回终于松了口气,说道:“看来你们是没事了。”
目光落到婆雅和达达紧握的手上,摧伏一怔:“你们……”
吉迦长舒一口气:“婆雅刚不怕死地在祖父面前大声说喜欢达达,不让祖父带走她,然后就这样了……”
达达听到吉迦的瞎搅和,如梦初醒般,用力挣开婆雅的手,这才发现手都被他握僵掉了。
“别听他胡说,婆雅也是为了救我才……”达达试图解释。
却听婆雅冷不防道:“要是我说的是真的呢?”
达达惊讶地看着他,却见他直直望着摧伏。
“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你为什么偏要这么说?”摧伏质问。
婆雅扬了扬嘴角:“因为我就是喜欢她。”
气氛又再次瞬间结冰。
摧伏死死盯着婆雅:“早知道就不应该让你带她离开沉壇宫!”
眼看两人就要掐起来,阿含实在看不下去,说道:“你们要打要杀,先回去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