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临战
两人随孟然昊冼来到大衍宫时，王城响起了冗长的号角声。
达达有些恍惚，就像是听到了舍摩婆帝的阴阳号角，只是这一声，更加苍劲雄浑，仿佛将世间的威严都集中在了这一刻，听得人心沉重。
“阿修罗已经出兵了。”孟然昊冼的话，将达达的思绪从那声号角之中拉回到现实。
孟然齐顿了顿，对达达不满的情绪立刻被他抛到一边，他像是变了一个人，立刻循着孟然昊冼的话投入到对战略部署的情绪中去。
孟然昊冼对着孟然齐满意地点点头，又道：“算上舍摩黎，他们这次一共有五名大将出征，分别是鞑摩耶父子和科龙父子。”
“科龙？”孟然齐微微一顿，“科龙不是舍摩黎最倚重的心腹么，一直传闻他对科龙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好，这次连科龙都带上了，看来他是动了真格，要想把某人彻底铲除。”
孟然齐说到“某人”二字时，又似乎恢复了一点之前的情绪，瞥了一眼达达。
“这次我准备派遣阿道和涂武作为左右将领，你率领余部驻守王城。”孟然昊冼说道。
孟然齐一听王兄不让自己上战场，当即急了，连声问道：“王兄为什么要把我留在王城？以前不是说好了要一起为母亲报仇的吗？！”
“你冷静地听我说。”孟然昊冼放平了声音，明黄的烛光却驱不散他眼里的冰凉，“你留在这里，以防帝释天有什么动作，如果我们倾力出动，到时候如意城如果有什么闪失，就变成了一座孤立无援的死城。”
“母后的仇，我会报的。如果我与舍摩黎一战有任何闪失，夜叉王族也不怕后继无人，被旁系氏族乘虚而入。”孟然昊冼冷静地分析道，仿佛他说的问题只关乎王族未来的命运，而与他个人生死一点关系也没有。
“天神素来与阿修罗斗个你死我活，阿修罗与夜叉一战，大部分兵力都已经派出舍摩婆帝，正是天神入侵的好时机，狡猾如帝释天，怎么会放弃这么一个机会？”孟然齐依旧不肯放弃，“况且我率兵做你左右臂膀，在危急时刻也能护你周全，你何须这么固执地拼死一搏！”
孟然昊冼抬起头来：“谁也算不准帝释天心里在想什么，就算善战的阿修罗，也派遣了颉逻家族守卫舍摩婆帝，你我岂能就这么侥幸松懈？”
孟然齐被王兄犀利的心思治得哑口无言。
说到这里，孟然昊冼转过身来，看着自进门就一言不发的达达，道：“你留在王宫吧，那些征战的阿修罗士兵，也曾与你并肩作战过。只要舍摩黎一死，你的仇也就得报了，这些都交给我来做。”
这世间再也没有任何事物比孟然昊冼此时此刻的眼神还要坚定，他平静起来的样子竟然让人觉得悲凉，那种视死如归的淡然神情出现在这个高贵王者眼里，让她看着心生落寞。
达达微微扬起头，对上孟然昊冼平静的目光，道：“我和你一起去。”
孟然昊冼看了她良久，最后点了点头。
“你去与王城禁卫军统领汇合，开始部署如意城的防御，记住，重兵守住四大城门，咒术师必须占据制高点。”孟然昊冼说道。
孟然齐微微躬身，领命离开。
现在空旷的大衍宫就只剩达达与孟然昊冼两人。
“没想到你还是决定亲自上阵。”孟然昊冼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似是在这最后的寂静时刻与她闲聊。
“我也没想到你会把孟然齐留在如意城。”达达挖苦道，两人之间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孟然昊冼无奈地笑起来，说：“你时常与他斗嘴，说话也变得厉害了不少。”
“其中也有一部分是拜你所赐。”达达看了他一眼。
“作为夜叉族的王者，我不得不做好万全的准备。”他那一瞬的轻松过后，整个人又重新沉入之前的情绪里，“直面亲人死去是一件令人痛苦一生的事情，这种滋味，我倒希望他此生不会体会。”
达达却不这么认为：“可是要作为一个睿智的王者，有时候恰恰需要直面最惨烈的一幕。”
“你倒是很冷静自在。”孟然昊冼抬了抬头，沉在阴影中的那双眼睛像是两颗最亮的星辰。
“是你一开始就抱了必死的决心吧。”达达少有地一语说中了他的心思。
“怎么，反倒被你一眼看出了？”孟然昊冼扬了扬嘴角，又似自言自语：“我不害怕这场战争的结果，生与死，都无所谓，我只是去做一个了结。”
达达看着他那一脸恬淡神情，那谈论到生死时无所畏惧的目光，她突然第一次认识到，自己与他原来也有这么相似的一面，生下来，似乎都注定了要去完成这样一件事情。命运的盘算真是精绝到无可捉摸，看不出端倪，就将两个截然不同之人的一生终点悄然汇聚在一起。当走进舍摩婆帝的那一刻她亦从未想过，这生命的轨迹会朝着这样一个方向不可阻拦地延伸。
“你不会死。”达达定定地看着孟然昊冼，看着他那落寞眼神中有什么被触动了一下，“你要为爱你的人而活着，因为你的生命里满载着他们的全部思念。”
这曾是婆雅对她说过的话，她却不曾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用这句话来安慰另一个与她境遇相同的人。就当是临别前的馈赠吧，一上战场，便是各守一方了。
孟然昊冼从王座上站起来，缓缓走到她身边，她的一半脸颊隐匿在阴影之中，一半脸颊却被烛火照亮着，这样看上去，似是能让他看到她的灵魂，一半被浸泡在绝望的死水里，一半却围绕着最温暖的光明。
眼前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用最凛冽的眼神看着他，却拥有着火一样炙热的心。
“陛下，军队已经准备就绪，咒术师随时待命，请王即刻动身前往城门。”一个身着铠甲的人走进来。
孟然昊冼微微点点头，再看向她：“准备好了吗？”
达达握紧腰间的冰凉锦囊，扬起嘴角，道：“恭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