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良辰美景
执手共步云间，就连这片夜空，也比之前更加美好。
温软的风里有着淡淡微醺气息。
达达的手被帝释天轻轻握着，他遣走了所有天神将领，沒有动用任何法阵，在这片只属于他和她的天地间与她携手漫步。
她静静跟在他身边，流云霞光，飞星落辉，良辰美景在她眼里只剩重叠的光影，恍惚的圈晕已经模糊了时间的意义。
这一刻仿佛是静止的，就像是曾经的那个梦。
“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你。”达达停下脚步，看着远处的善见城，越过城墙飘散而來的飞花，半透明的粉金花瓣，就像是为她铺设了一条通往回忆的道路。
帝释天随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场花雨，嘴角不自觉扬了起來。
“梦里，我在黑暗之中，而你在光明之端。”她微微偏头，看着身边的这个人，“我狂奔向黑暗的尽头，在那里看到了你，你带我來到樊木的顶端，你让它重新盎然了生气，飞花蹁跹风华旖旎……”
达达停了下來，忡然失语。
“然后呢？”他看到她突然低落的神情，不禁问道。
“梦碎了，你消失了。”
她还记得梦境的末尾，那支离破碎的点点滴滴，碎成粉末的所有光景，重新堕入黑暗的那种绝望。她皱了皱眉头，不愿再想起。
“达达。”耳畔是他低柔的轻唤。
她略微抬起了头，他已经靠近了她，俯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就在你面前，你能触碰到，这不是梦，不会消失不见。”
可是达达却害怕起來。她看着帝释天，那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面容，沒有被时间留下任何痕迹的卓然神采，温润如雨的眼睛，融化冰雪的笑靥。她突然清晰地感觉到，他才是永恒不变的存在，什么也带不走他，什么也留不住他。
而自己，正随着时间在改变着，无论容颜或心境。
达达担心，总有一天，时间会带走她，让她在他漫长无尽的生命里销声匿迹，直到最终被彻底遗忘。
她垂下眼眸。
帝释天看着她：“我真希望能像阎罗那样，能随时懂你的心思。”
“或许是我太贪心了，呆在你身边一天，就希望永远这样继续下去，比时间还长，不会被轮回截断。”达达的声音就像是小孩嗫嚅，就连她也不清楚，这番话到底是在说给他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傻瓜。”他伸手捧住她的脸颊，“时间与轮回，岂能阻挡你我。”
看着他沉毅的眼神，达达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只希望真能如他所说的那样，她与他之间能拥有时间与轮回无法掣肘的坚定。
“你的记忆有太多空白被旁人占有，那些原本只属于我的，再也无法被收回。”他的眼里又起了嫉妒，但更多的却是想要独占她的渴望，“所以我不会再放你走，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在你心里夺走哪怕一寸的位置。”
“帝释天……”她动了动嘴角，只觉喉咙哽咽，声音低哑。
他是在向她证明么，证明此生再也不会错过她，再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等这一切结束，我会让阎罗帮我完成一件事情。”他将她轻揽入怀，细白修长的手指沒入她如缎的红发间。
“什么事？”达达突然想到阎罗曾说过，帝释天为了救她，不惜答应阎罗的要求，替他接管那处黑暗地狱。她害怕帝释天要说的是这个事情，情绪一下子紧绷了起來，就连声音也不自觉变得生硬。
却听他的声音带着温暖的笑意：“我会让他取出你体内那部分属于他的灵魂，然后换上我的。”
“阎罗说过，只有他的灵魂才能让我继续活着。”达达表示疑惑。
“那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忘了，我与他本是一株并蒂菩提花，所以我们有着同样的灵魂。”帝释天又顿了顿，看着她，邪魅地扬起一个笑容：“又或许他不想让你的身体里躺着我的灵魂。”
“可是……”达达还想说什么，却被帝释天止住。
“我把我一半的生命与福报交付于你，就是想要你在今后的日子，能时刻在我身边，不被时间阻扰，远离轮回。”他轻声道。
达达离开他的怀抱，看向他灿星一样的眸子：“你是天神的王，统领着众多部族，与阿修罗的战争更是无休无止，你的灵魂又岂能分割给我？”
“沒有你在身边，这无垠生命和至高权力只能用來见证作为众神之王的孤独。”他笑，看着远处的善见城，“我活了太久，久到已经不知道此时此刻是多少年月，在遇到你之前，我从不会去计算时间，因为它于我來说沒有任何意义。”
夜风扫过他的银发，几丝飞扬于空中，尽是晶莹细腻的光彩。世间最动人的乐章，便是当他伫立在绝美光景里，令万物沉醉静谧时，她怦然心动的声音。
“索罗逑一别，四十年。再见面时是在修罗界北边的旷野，随后三十年逝去。从轲逽多到冥界，再到夜叉王宫，其中兜兜转转又三十年，你才真真正正站在我面前。”他伸手拂掉她发间的落英，“算來算去不过百年而已，我却觉得已经等了太久，明明你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我却顺应了命运的轨迹与你渐行渐远。”
她沒想到他都记得，聚散间流逝的岁月，原來不只她一人在等。
他忽然露出一个再清朗不过的笑容，看着她时的眼神就像终于寻得珍宝后的安心：“我终于等到你长大了，等到你重新回到我身边。”
如果一开始她就不是阿修罗的后裔该多好，有太多的时间被战争和仇恨霸占，心也一同被掏空。可是如果她不是阿修罗，她的命运也不会与他有任何交集，沒有之前的那些兜兜转转，现在的她也不会來到他面前。
命运果然是最作弄人的东西，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条路，被它编织在了一起，穿梭交错成网，相逢又错过，交汇又分离，就这么來來往往几番聚散，不知不觉就已经过了那么多年。终于她跟随着被铺陈好的线索來到他身边，只希望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是时候执手不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