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最后的宁静
“你过來。”帝释天的眼里像是暗藏了一条璀璨的星河。
这般柔和的语气和神情,让达达的焦躁沒由來地静了一下。她狐疑地探寻着帝释天的绵绵目光,想从那双溺人的眼眸里抓住又一丝诡计的线索。可是他就只是那么默然地看着她,再洁净不过的的眼神,让她找不到一丁点端倪。
达达还是沒有走过去,更沒有放松警惕,而是换上了理直气壮的神色,带着威胁意味说道:“你又在打什么注意?如果你还在想方设法要赶我走,那我这一走就再也不回來了!”
他看着一脸倔强的她,第一次体会到了无可奈何的意味。
“我不是要赶你走,只是要你坐过來,坐在我的身边。”他将语气放得更柔了。
在确定他并沒有任何意图后,她才放心地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來。气氛一下子变得安静,脚边的阿檀也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身边的他沒有任何动静,即使不到一尺之隔,她也察觉不到他的气息。
心跳开始变快,欣喜和害怕交缠着,她也开始变得迟钝和畏缩,这让她懊恼极了,自己为何就那么听帝释天的话乖乖地坐在了他的身边?此时此刻她又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让这样奇怪的气氛正常一些?
为什么这样的情况竟比打仗还要让人头疼。
就在她脑子里的各种想法乱成一团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臂却拥住了她的肩头,将她轻轻揽进一个坚实的胸膛。即使贴着冰凉的衣衫,她也能听到他热忱有力的心跳声,那种蓬勃矫健的起伏,充满了滚烫的力量,让她的脸被灼热,不得不屏住呼吸,怕泄露了自己的心绪。
“安静地陪着我坐一会儿吧。”帝释天将她揽紧了些,下颌轻轻地在她光洁的额头蹭了蹭。
他婉转的声线就像是剔透柔软的丝,无声地将达达一圈圈一层层缚住,包围,想要把她深藏在无暇的茧里,除了他,谁都不得靠近。
“你……怎么了?”第一次觉得他一点也不像天帝,那个孑然独立于尘嚣之上的众神之王,那个眼风一扫让众生灵魂颤栗的天之霸主,此时离他好远好远,就像是被他封锁了,只留下最温柔的一面,甚至是慵懒的。
“就要开战了。”他微微闭上眼睛,银色的睫毛在轻轻颤动,散发着曦光的皮肤让他犹如被梦幻浸染,依旧那般缥缈无常。
达达皱了皱眉头,耳畔是他沉稳的心跳,他是在害怕么?他又怎么会害怕呢。战争,不一直是他指尖玩物么。
“你难道也会害怕打仗?”达达还是忍不住轻声挖苦。
帐外有一阵隐约的轰鸣声传來,仿佛一说到战争,远处那片狼藉战场就已经急不可耐地向两人叫嚣了。
帝释天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以前不怕,这次……有些怕了。”
她觉得难以置信,是她听错了吗?高高在上的帝释天,不可一世的帝释天,刚才竟然亲口承认自己害怕战争!
达达正想乘势出言好好挖苦他一番,以报他不让她参战之仇,却听他自言自语道:“是啊,我怎么会害怕呢……若不是你出现,若不是害怕失去你,我又何曾会担心丝毫……”
想要说出的话被卡在了咽喉,她怔怔地依在他胸口,感受着那颗属于天地间最伟大之人的心在无声起伏,她又陷入了他给的梦里,那样颤巍巍的喜悦,让她快喘不过气來。
帝释天轻轻地捋了一股她火红的长发,摊在手心,垂下眸子寂静地看着。血一样的颜色曾是他想要从这个世界狠狠抹去的,现在,却成了他的所喜所爱。
命运何尝沒有算计过他,本是不相信神族会这么轻易地被他族覆灭,所以才自以为运筹帷幄大势在手,夜叉阿修罗大战,如同矛盾相攻,他安排她让这两个最大的威胁两败俱伤,最后却又为了她,促成三族联盟。他自以为天地间唯独他一人洞悉命途奥义,善于筹谋布局,却不曾想过,命运的网最后也将他织了进去。
不过他无惧无悔,怀中之人,早已逾越了所有的意义,又或者,她早已将一切赋予了全新的意义。
一阵尖锐的啸声,哀鸣般刺破长空,随即而來的是激起千层惊涛的巨响。这一番阵仗,让大帐外顿时人声沸腾。
平静被这骤然发生的动荡击碎,达达只觉他握住她肩膀的手紧了紧,兀地放开。
“是结璮。”帝释天眼里的温柔被怒火一扫而空,那双细长的眼也随着冰眸而变得锐利。
他放开达达,站起來,紧盯着门口的方向。
帘子被匆匆撩开,进來的人是迦楼罗族人。
“陛下,迦楼罗王受伤了!”迦楼罗族人单膝跪地,一身干练戎装上依稀有碧绿色的血迹。
帝释天眯起眼睛,声音从唇缝里出來:“伤势如何?”
“罗刹公主一箭射中王的左翼,现在已无法变幻出本相,紧那罗王正在为她疗伤……只是……只是那一箭刺得太深,王的左臂恐怕保不住了……”迦楼罗族人颤抖的声音里充满了悲戚,迦楼罗族伟大的王者怎么能少掉一条手臂!
宝剑出鞘的声音,雪白的刃干净利落地削掉一缕鲜艳的秀发。帝释天闻声立刻转过头去看向达达,却见她的手里捏着被她削掉的长发走到他身边。
她伸手将头发递给一脸惊异的迦楼罗族人:“不知能不能救天神,试试吧,缠在她的伤口处。”
迦楼罗族人眼里是怀疑和警惕,因为眼前这个阿修罗女子,曾经杀死过迦楼罗王族亲眷。而且,作为天神,他们又怎么能相信阿修罗!
达达能看出他眼里的置疑,于是往前走了一步,将头发硬塞进他手里:“我要害她,何必割掉自己的头发?又何必在这样的情形下将自己陷于不义?”
这番话说服了迦楼罗族人,他攥紧了血红的长发。
“去吧。”帝释天看着这个火急火燎的人,“让多闻天看好龙王,不能让他这时候跑去寻仇。”
“是!”迦楼罗族人急忙退下了。
帝释天重新审视着那撮被她割断的头发,发梢齐刷刷一条直线,很不合称地垂在她的耳后。他想起在轲逽多的时候,她削断了全部长发,那么狼狈地瘫坐在雪地里,眼神里的警惕早已千疮百孔,无助之色已经不显自露。
他心疼地撩起那股短发:“你每次都这般义无反顾,不可阻拦。”
就在这时候,帐外传來增长天低沉的声音:“王,阿修罗王派人送來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