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加快着,览山书院已经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正是颜元一直避之唯恐不及的当今皇帝-霍杰!
“圣上久闻览山书院盛名,再听说是齐家五娘出任览山书院的院长,早已满怀新奇,今日微服私访,一是来看看览山书院的风气,二亦是见见齐家五娘。”内侍前来引了颜元前去,这话的意思颜元很相信,不过,应该第二个才是最重要的。
颜元微微一笑,“不过是为家国天下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圣上召见,臣女不敢不从。”
要见,那也要光明正大地见,是以在内侍要引颜元入屋内时,颜元并不动,“劳请转告圣上,男女有别,吾为一院之长,当恪守本份。”
再不肯往前一步,倒是屋里听到颜元的声音的人已经缓缓走了出来,一裘华服,彰显雍容,剑眉轻挑,不怒而威。“齐家五娘。”
颜元一拜道:“臣女叩见陛下!”
“抬起头来!”那人开口吩咐,颜元坦坦荡荡地抬头,与霍杰四目以对,颜元能看到他眼中流露出的惊讶,还有醒悟,不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颜元已经退后了几步,唤了一声圣上。
霍杰紧紧地握住拳头,忍了许久才问道:“你可记得我?”
颜元装傻地道:“初见圣上,不知圣上何意?”
听到初见二字,霍杰咬得牙齿咯咯地响,颜元就像丝毫没有察觉一般,低头垂目的十分乖巧。而霍杰却游走地打量着颜元,一身道袍的颜元显得仙风道骨,她的五官出众,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道袍穿在她的身上越发透得她神圣。
是啊,神圣,她的眼睛很干净,就好像第一次见面一样。
“十年前,你曾经救过一个人,一个被人打杀近乎没命的人,这么说你可记得?”霍杰再次缓缓地开口,颜元道:“圣上,臣女自小随母亲行善,救过的人不计其数,臣女并不会把救过的人记在心里,毕竟行善为本,并不求报,何以记挂在心。”
听到一阵倒抽声,那是出自霍杰之口,颜元太清楚怎么毁掉一个人的梦了,他所执着在意的东西偏偏是她没有放在心上的东西,霍杰是要选择一个美梦还是恶梦,答案早就知道了。
霍杰道:“你为何带发修行,是要出家吗?”
“臣女已经是出家之人。云忧道长正是家师。”当她会无缘无辜拜人为师吗?云忧道长在霍杰心里可不是一般的人,那是一个如同母亲一般存在的人,是以,颜元就拿了这人来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刚弄好就用上了。
“云忧道长说她新收了一个徒弟,原来就是你啊!”霍杰听到云忧道长的名字像是一下子醒过来了,目光依然落在颜元的身上,却没有刚刚那样强的占有。
颜元微微一笑,今非昔比啊,当初霍杰能顺理成章的娶了齐五娘是因为他并没有娶妻,也没有儿子,世家也需要联姻,诸多的需要成就了齐五娘的悲剧。
但今时今日的霍杰为帝已有数载,天下美人,还有喜爱许久的儿子,这些喜欢远比一个梦要真实。
一个人不能永远都活在梦里。得到一个梦如果不需要付出任务代价,要了就要了,但是,如果要将他拼搏了一生的东西去换,呵呵,没有人会不慎重。
尤其颜元刚刚已经表明了她根本没有把当年救人的事放在心上,那只是她人生中行善所做的一件小小的事罢了,霍杰念着的救命之恩,于她只是举手之劳。
霍杰看着颜元,更想着颜元身后的一切,齐家,十八楼,览山书院,颜元如果只仅仅是齐家的女儿,他随时都可以将她掳走,然而十八楼之盛名,览山书院的盛名。他的皇后更是颜元的姐姐,哪怕是庶女,那也是她的姐姐。
霍杰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他究竟要如何做,这个才是他的恩人,他一直苦苦寻找的恩人,可是一切都偏离了原本该有的轨迹,他想娶他的恩人当他的皇后的,却娶了他恩人的姐姐。
“喷!”万万没想到霍杰竟然吐了一口气,颜元惊讶地眨眨眼,内侍已经赶忙上前唤了一声圣上,霍杰的目光依然落在颜元的身上,颜元收拢了神色,询问道:“圣上如何?”
霍杰深深地吸了一品气,“你果真不记得我了?”
颜元拿着疑惑地眼神看向霍杰,霍杰笑了,人生最可辈的莫过于,他放在心上念极思极的人,那人却从来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你救过的人,你四姐会知道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犀利,颜元侧过头道:“我们姐妹都会随母亲一同行善,有时候我救了人四姐看了会记下,回头会嘱咐我小心些。”
霍杰,霍杰看着颜元不似作伪的回答,咬了咬牙,“回宫!”
“恭送圣上!”颜元送客,霍杰带着人来匆匆。让齐四娘李代桃僵的事除了她们母女三人再无第四个人知道,齐四娘只以为自己得了天大的好处,万万想不到一开始就是颜元故意让她得了此事。
既然齐四娘是以为颜元不知道的,颜元就要装着一直不知道下去。
刚刚霍杰那话就是明显的试试,试探颜元究竟知不知道齐四娘假借她的名号当上了皇后。颜元这样的回答简直是完美得无懈可击,她也算是帮了她四姐一个大忙,只要她四姐聪明,一定可以渡过这个难关。
从今以后,齐四娘也无需再提心吊胆,毕竟,用着别人的名号总是叫人害怕的,她都嫁了霍杰三年了才暴露出来,可见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看来她要回一趟家里,让她娘跟她姐必须要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要不然,后果很严重!
然后,颜元该干嘛还是干嘛。
霍杰吐血回到宫中,作为皇后的齐四娘第一时间赶到,凄凄的问道:“伴君三载,为君生儿育女,难道就没能在君的心上留下丝毫的情意吗?”
绝口不提自己李代桃僵之事,而是说起这三年的相处。霍杰合上眼,“你知我去了何处?”
齐四娘咬着牙道:“臣妾知道,圣上去了览山书院。”
霍杰深吸了一口气,“她长大了,眼睛却和当初一模一样。你的这双眼睛很像她,却终究不是她。而她,从来不记得曾经救过我。”
齐四娘听着心里暗松了一口气,面上不露分毫。
“所以圣上如今意欲何为?”齐四娘望着霍杰,哀怨幽恨。这叫霍杰想起了这么多年他们夫妻间的相处,齐四娘待他一心一意,温柔体贴,那是他一直想要过的日子。
那么,他如今当真就要为了发现事实,而毁了温馨的一切?
不,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霍杰想着今天所看到的颜元,一股意难平卷上心头。
齐四娘嫁了霍杰那么多年,对霍杰了解非浅,他这般模样,齐四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一个男人,坐拥天下,总以为这天下没他要不了的东西,他将颜元放在心上,也以为颜元同样把他放在心上。然而颜元已经带发修行,已经是出家之人了。
霍杰往览山书院去这一回,原以为可以得到一个女人的心,最后才发现,他想得太理所当然了,真正将他放在心里的人,只有她,不是颜元。
“圣上,齐家人是不会为妾的,而且五娘是嫡女,圣上如果想要五娘进宫,那就将臣妾和两个孩儿赐死吧!”齐四娘傲骨铮铮地昂起头,决绝地开口,霍杰道:“你在威胁我?”
“不,臣妾并没有威胁圣上之意,而是圣上如果执意放不下五娘,那就是不给臣妾留活路。臣妾嫁了陛下三年,纵然一开始欺骗于圣上,这么多年臣妾待圣上的感情不掺半点虚假,难道圣上跟五娘的一面之缘就比臣妾三年的陪伴都要重吗?”齐四娘一声声逼问,“还有五娘,圣上若是执意放不下五娘,不知圣下有没有想过,五娘已随云忧道长修行,我纵是庶女亦是她的姐姐,逼死长姐再娶妹为后,凭五娘的傲骨,世家的傲骨,五娘还有活路吗?”
“圣上心心念念着五娘的救命之恩,您想回报,就是准备这样回报的,毁了齐家,毁了臣妾,同样也毁了她。”齐四娘如此摊开了说,霍杰道:“我并无此意?”
齐四娘冷笑了,“圣上若无此意,何以放不下?圣上放不下,终有一日会按捺不住,这一天,不过是早晚。”
“够了!”霍杰的心思全被道破,恼羞成怒大喝,齐四娘跪下,挺直了背,“圣上若当真想好了,请赐死臣妾!”
及拜,退去,干脆利落,霍杰目露复杂……
而齐四娘离开之后,吩咐侍女,“去,传五娘进宫一趟。我这姐姐嫁入宫中多年,五娘还从未进过宫呢。”
“娘娘,此时召五娘子进宫是否不妥?”跟齐四娘来的人都是齐四娘十分信赖的心腹,颇有见地,故而犹豫。
“没什么不妥的,五娘啊,好多年前开始我就看不透她了,她既有慧名在外,正好让她进宫来给我出出主意。”
“大人那里没有消息?”这指的大人乃是齐容,齐四娘冷冷地一笑,“我的父亲啊,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出主意的人,比起他来,母亲与大郎更可靠,今日一看,最可靠的还是我这五妹呢。”
这些话侍女是听不明白的,齐四娘也没有为她解释的意思。
齐四娘昂着头,一如既往般大步地往前走,她是世家女,哪怕是庶女,非金氏所出,金氏认了她这个女儿,她就是齐家的女儿,齐家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世家的风骨啊,这几年她在宫中沉浸,越发明白了金氏一再的叮嘱。
“记住你的身份,你是皇后,你该做的是为皇帝管好后、宫,摆好你的架子,只要你凡事按着规矩来住,你的皇后之位稳如泰山。不要自甘堕落地去跟人争风吃醋,失了你的风度,傲骨。你是皇后,是正妻,一但你失了风度,丢了傲骨,再想换回来就难了。”
“而且,只要你身立得正,就算皇帝想动你,天下人也不答应,哪怕齐家不在了,你也同样可以做稳你的后位。”
齐家不在,那是最坏的打算,这样的事,金氏是不会让它发生的。那么,眼下她该做的也跟之前一样,就算一开始她是冒了五娘的救了皇帝之名当上的皇后,除此之外,她无错,如果霍杰当真要因未嫁他前的错事而废了她,霍杰是不可能再娶到五娘的,不说朝臣肯不肯,以金氏为代表的齐家,断不会让这样的丑事发生在齐家。
齐家这么多年的名声越盛,他们是不会自打嘴巴的,否则也不必苦心经营。
那么,最重要的事不必她出手,她要做的就是要会会她的嫡妹。自从守住了齐家,不叫乱军动她们这些女眷一根汗毛后,就像变了一个人的嫡妹。
就算她为了怕出意外,为了不叫霍杰看到五娘,不令五娘这么多年进过宫,五娘的名声,她再深居宫中亦如雷贯耳,十八楼,览山书院,那是开了古往今来的先例。
可谈古论今的茶楼,品茶而品人生,交好友,说心里话。十八楼那是天下士大夫最爱去的地方,在那里,你可以接触到许许多多的理论,哲学,偶遇截然不同的性情友人。
览山书院,育书教人,不再以家族为先,而是聚天下学子,不拘出身,只要你略有才,只要你通过了览山书院的入学考试,览山书院的大门就会为你打开。
早前的录官考试,览山书院一百多名毕业学生均被朝廷取之入仕,这还只是览山书院的第一批学生,览山书院一切都还在修正中就有这么好的成绩,如何不令人挤破了脑袋想要进入览山书院。
能想出创十八楼与览山书院这两个地方的人,绝对不是寻常的人。
或许这些年她最不该做的事就是不令五娘进宫,也许,将一切告诉五娘,她或许不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齐四娘伫立不动,侍女们也连忙停下,齐四娘仰望着底下的一切,总归无论如何,士可杀,不可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