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并不是很能理解父亲的愤怒。
在它看来,阿刀是一头还算不错的狮子。
今天早上它被铁门困住,是这头大狮子过来帮它打开了门,出来后还给它抓了一只鸟。唯一一点不好,就是看它的时候总是一脸嫌弃,还十分冷漠地拒绝了它的游戏邀请,好像非常讨厌它一样。
真是搞不懂怪狮子的心思。
别说皎皎,就连阿刀本狮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
皎皎是阿瑟和美娟的孩子,按道理,自己应该恨它。
它与阿瑟之间的仇怨,已经不是简单靠时间流逝就能消磨掉的了。
阿刀的母亲是从马戏团救助回来的狮子。在融入前狮群的短短几个月后,它的母亲就产下了它。
谁也不知道它是狮王的孩子,还是母亲在马戏团时与别的雄狮结合产生的……野种。
尽管这个词不是那么友善,但确实能表明它在当时狮群中的处境。
因为在马戏团训练时受尽了折磨,阿刀母亲的身体非常瘦弱。它在狮群中的地位几乎位于最底层,每次进食都得等到所有的狮子吃完以后,它才能溜过去捡一点残渣和骨头。
在病痛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它在阿刀仅有几个月时就离世了。
虽然狮群向来有共同养育幼崽的传统,但阿刀身为来路不明的野种,能被允许活下来已经是天大的幸运,自然不受狮群中其他母狮的待见。
为了活下去,阿刀在放饭时忍着其他成年狮子的撕咬和警告,拼命冲上前地往自己嘴里塞东西。
美娟是比它晚一年出生的。与阿刀不同,美娟是狮王当时最宠爱的雌狮生下的女儿,在狮群当中的地位可谓是掌上明珠。
长大后的美娟年轻温婉,身姿矫健,体态优雅,是众多年轻雄狮心中的暗恋对象。阿刀自然也身在其中。
成年后,为了生存,阿刀加入了前任狮王的阵营。与之相对的是阿瑟和嘟嘟为首的年轻雄狮,它们年轻力壮,是狮王宝座有力的竞争者。
因为成长经历的原因,阿刀生性凶残,与狮子撕咬起来几乎不要命。通过厮杀,它很快在狮群中获得了尊重和地位,这才敢回头追求美娟。
但那时,美娟已经和阿瑟互通心意,感情正处在甜蜜火热的时候。阿刀不懂收敛,执着地对美娟展开疯狂的追求,弄得后者不胜其烦。阿瑟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追求者也很是恼火,两头狮子相看两厌,为此打了不少的架。
真正让它们不共戴天的,还是动物园闭馆期间,阿刀和前狮王联手分食美娟幼崽这件事。
其实当时并非只有阿瑟和美娟的孩子惨遭其害,很多没有反抗能力的老年狮,以及半大的小狮子都被吃掉了。
那时的动物园无人投喂,动物们没有任何的食物来源。
当然,一开始,谁也没有主动杀死同类的想法。但等肚子里的食物消化完了、树皮啃光了、草也嚼尽了,发疯似的饥饿折磨得它们生不如死。
疯狂的念头,在第一个被饿死的同伴倒下之后开始缓缓蔓延。
尸体腐烂,散发出刺鼻的恶臭气味。肥大的绿头苍蝇落在浑浊干瘪的眼球上,闲适地搓着自己的脚。
第一个忍受不住的狮子扑过去,大口吞食腐烂的肉块。胃里沉甸甸的感觉几乎让它落泪,食物分泌产生的激素刺激着每一头狮子的神经,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从吃掉死去的同类开始,慢慢发展为不受控制的屠杀。
现在动物园活下来的狮子,没有一个不曾吞食过自己同类的血肉。
美娟和阿瑟的第一胎孩子,恰恰诞生在这个最黑暗的时刻。
死亡是可以预见的。
那时的美娟连自己都即将处在饿死的边缘,又哪里的营养分泌奶水,供它的几个孩子活下去?
为了不被饿死,也为了防止自己和美娟不被吃掉,阿瑟曾经好几天没有闭过眼,一直守在刚生产完虚弱的美娟身边。
但它不可能永远不离开。食物吃完了,它就必须去争夺、去战斗。
阿瑟外出寻找食物没多久,阿刀和前狮王就潜伏到美娟身边,抢走并杀死了出生不久的幼崽。
其实前狮王是想顺带把美娟也咬死的。它可怜的女儿当时压根没有还手之力,扑杀它比杀死一只半大的幼崽还要轻松。而且成年狮子的尸体很大,可以支撑它们吃很长一段时间。
虽然这样的举动可能会遭来阿瑟的疯狂报复,但从目前来看,怎么算都是一笔相当划算的买卖。
阿刀阻止了,代价是险些被前狮王咬死。
之后的事情可想而知,暴怒的阿瑟无法忍受自己的孩子惨遭杀害,以一己之力杀死了前狮王和它的众多党羽。阿刀当时也差点被它咬死,森白锋利的利刃就悬在喉间,阿刀已经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但在最后一刻,阿瑟还是放过了它。
凭着前狮王和几只成年狮子的尸体,它们最终挺到了张灵江来接手这家动物园。
皎皎这个孩子,论长相,不及它美丽的母亲;论智慧,比不上它该死的父亲。
阿刀也想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偏偏就觉得这个小鬼亲切。
是因为那双眼睛吗?
那头不幸的雌狮离开的太早,阿刀关于母亲的记忆已经悠远到难以追溯,只是依稀记得,它似乎也拥有这样一双绝美惊艳的蓝眼睛。
最后还是美娟护子心切,冲到阿刀身边,把皎皎叼了回来。
阿刀没有阻止,甚至还在美娟过来时后退了两步。
闹剧成功解除,在场的众人可算松了一口气。见没有热闹可看后,围在周围的狮子也渐渐散去。
美娟把浑身沾了血的皎皎带回隔离网内,先是“邦邦”在屁股上给了两巴掌,然后才开始从头到尾把皎皎身上的血迹舔干净。
皎皎满脸委屈,但知道自己犯了错,挨打也敢怒不敢言,只得转头欺负挨在它身旁的戈林。小家伙被大魔头欺负得嘤嘤直哭,连忙躲到美娟身后。
附近的狮子都走光了,阿瑟还停在原地,盯着对面的阿刀。
阿刀并不看它,反而一直在看隔离网内的画面。
张灵江怕两头狮子再打起来,于是走到阿瑟身旁,拍拍它:“好了,回去吧。”
阿瑟没有攻击的意思,警告似的瞪了阿刀一眼,接着起身走到隔离网内,守护在美娟和孩子们身旁。
阿刀又到了孤身一狮的状态,若不是地上残存的麻雀骨骸,它恐怕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它半梦半醒间做的一场梦。
在张灵江他们离开后,阿刀回到自己一开始躺着的地方,重新闭上眼睛。
不要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