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陈忠的病情正严重,外面欠了一屁股债。一听这年轻人要买下这家动物园,见他意志坚定,陈瑞也没跟他客气,直接狮子大开口,要了很大一笔钱。
这件事最终还是没瞒过陈忠,他当时十分生气,大骂陈瑞是不孝子。
陈瑞也火了,吼道:老子辛辛苦苦熬了半辈子,为了给你治病又求人又贷款,整天公司医院两头转。就因为卖了你的动物园,你就翻脸不认人了?你要是对我们有对你那些畜生半点耐心,我妈也不至于被你气走!
陈忠哑口无言,最终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让陈瑞把那个要买他动物园的年轻人叫来。
他跟那个年轻人讲了很多话,恨不得把自己了解到的每个动物的脾气和习惯都跟他讲上一遍。
在得知动物园死了不少动物后,老人背过身去抹眼泪,但却又无法责怪陈瑞。
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他。
聊完后,年轻人跟他承诺,他今后肯定会好好对待那些动物。
在得知自己守护了大半辈子的动物今后有所托付后,陈忠似乎了却了一大心愿,在年轻人离开没几天后就很快离开了人世。
陈瑞凭着那笔钱还清了外债,安葬了父亲,手里还剩下不少。如果这些钱妥善安排的话,完全足以支撑他接下来的大半段人生了。
但父亲离世后,他在朋友的诱惑下迷上了赌博。那种刺激感是他之前从来没体会过的,很快就赌博成瘾。
他也迅速彻底迷失了自己最后的理智。
在积蓄再次见底之后,他从新闻上看到了当初那个年轻人的消息。
他似乎把那家动物园经营的很好……看着屏幕里的画面,陈瑞心中渐渐起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张灵江很快赶到了动物园门口,外面围了不少人,大部分是停下来看热闹的游客,还有几个堵在门口的保安。
陈瑞还在不停试图往里面闯,被堵回去后就一脸愤懑地坐在地上,掏出香烟抽了起来。一边吐烟一边说话,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看起来比一年多以前的样子更加苍老了,明明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现在却头发花白,脸色蜡黄发黑,皱纹比四十多岁的赵国盛都多。
看热闹的游客们站在一旁,有的是买票的时候顺带看两眼,有的手里捏着票,却还等在原地迟迟不进去。
张灵江快速上前两步,走到赵国盛身旁:“怎么回事?”
他是从售票厅走过去的,陈瑞暂时没看见他。
赵国盛见他来了,就把刚才的情况简单复述了一遍。
陈瑞来之后先是试图闯进去,等工作人员让他买票的时候,这人就开始大喊大叫,说他们知不知道自己是谁,然后就开始胡言乱语,说张灵江是趁他爹病重,逼着自己卖了这家动物园。现在他父亲去世,那点钱根本不够还医药费,还欠了一屁股外债,现在过来讨要说法。
关于之前的事情,赵国盛大概知道一些,但绝对不是陈瑞口中这个样子。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赶人又赶不走,实在没办法,只能先给张灵江打了电话。
张灵江听完这段讲述,心头一梗。
不说一模一样吧,简直是毫无关系。
他当初给陈瑞的钱,远远是这家动物园本身价值的好几倍。陈瑞当时的态度相当蛮横,一副不给这么多钱就不卖给你的样子。鉴于动物园里的惨状,再拖下去肯定又得有不少动物死亡,张灵江也只能咬着牙把钱给他。
这么一大笔钱,肯定足够他支付父亲的医药费了。
陈瑞对他父亲陈忠的态度一向很恶劣,起码在张灵江所见的几次中,陈瑞就从没对父亲摆出过好脸色。而且就在张灵江交出这笔钱后不久,老园长就很快离世了。这很难不让他怀疑,这是否是陈瑞为了独吞这笔钱,提前结束了他父亲的治疗。
“行,我知道了。”张灵江叹了口气,穿过人群,向坐在地上的陈瑞走去。
“好久不见了,陈园长。”他在陈瑞面前停下。
陈瑞抬头,见对方是自己要找的人,立刻站起身。
“听说你找我。”张灵江笑了笑,“太见外了陈园长,你要来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我号码一直没变过。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保安趁机在旁边疏散围观群众,众人见好像没什么热闹可看,也就很快散开了。
陈瑞张了张嘴,露出满口沾满了烟黄和茶渍的牙齿。
虽然在别人面前演的很流畅,但当这个人真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瑞从小就不是一个听话老实的孩子。
母亲在他十几岁时回了娘家,把他丢给一个毫不在乎他的父亲。父亲每年给他交学费和书本费的钱都拿不出手,更别说生活费了。
陈瑞尝试申请助学金,但名额早已被所谓“关系户”占走。为了继续生活,他只能自己赚钱。
当时很多小店都不招童工,为了能留在那里,他刻意把自己打扮得很成熟。这个办法带来了成效,但也让他吃了不少的亏。有的店铺假意雇佣他,但却在月底发工资时以他谎报年龄为由,拒绝给他工钱。
陈瑞尝试过报警,事后却被店家打的更惨。
走投无路的他最后选择了抢劫,每天在放学时间蹲在小学附近,向比他弱小的学生索要钱财。他要的不多,学生们也大多怯弱怕事,为了不惹麻烦就直接给他了。
陈瑞年轻时也是要脸面的,知道这个行为不对,也因此偷偷在被子里一个人哭,觉得自己他妈真不是个东西。但他也确实想不到其他来钱的法子,最终只能选择了麻木。
现在,老爹死了,老娘二十多年没联系了。他曾经拥有过让他安稳度过下半辈子的钱,却统统扔进了赌博这个无底洞。
他很清楚自己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无非是为了闹事,然后向现在的园长胡搅蛮缠要点钱。
那些有钱人的心思都挺好懂的,他也曾经见识过。息事宁人嘛,能用钱解决的就给点钱打发走,对方也明白自己来的意思。闹得太过了对彼此都没有好处。
陈瑞眨动着他因为长期熬夜和酗酒而变得昏黄的眼,视线穿过面前人的脸,看向一旁的动物园大门。
它的变化真的很大,大到让他不敢相认。
“我……”陈瑞听见自己道,“我想再看一眼我爸当年的动物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