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早上,张灵江坐在车上,望着车窗外发呆。
手机震动两下,他低头打开,是尹瑜发来的消息。
【搞定[大拇指]】
张灵江微微弯了弯嘴角,也回了一个大拇指过去。
张怀锦开着车,不经意间通过照后镜看到张灵江脸上的表情,笑着摇摇头。
这小子,指不定心里憋着什么坏呢。
刘黎坐在副驾驶,一上车就低头抱胸,开始酝酿情绪、整理思路,生怕自己等会儿发挥不好。
张怀博住在城区,小县城占地面积不大,从村里开车过去只需要不到十分钟。
在刘叔伪装私人律师的电话打完后,他们就陷入了无止境的互相指责中。
何春华的眼泪都快流干了,一边嘶吼一边疯狂打砸自己手边的东西。
他们尝试再给刚才的号码打回去,但无论他们反复拨打多少次,对方都无人接听。
张怀博心力交瘁,只后悔自己昨天晚上没有及时拦住何春华。
不过,就当时的情况而言,他也是拦不住的。更何况,他本身也对此抱有一点点的期待。
如果老爹老娘真的因为老大的儿子是个同性恋,对他厌弃,甚至把他扫地出门,那他们家的儿子是不是就会接替他的位置,成为继承两个老人遗产的首要继承人?
当房门被敲响时,张怀博已经抽了将近一盒的烟了。两个孩子被锁在卧室,此刻还在不停的大哭,听得人更加厌烦。
“妈的,谁啊?”
他低声咒骂一声,以为是前来警告他们家别吵的邻居,于是看也没看猫眼,粗暴地把门推开。
但他的愤怒只维持了不到一秒,等看清门口的来人,脸上的表情立刻转变为了错愕和惊慌。
“大…大嫂?”他结结巴巴道,“你怎么来了?”
刘黎站在门口,挡在她男人和她儿子身前,气势汹汹,像护犊子的斗鸡。她的身高在男人中不占优势,但此刻看起来却格外高大。
“不欢迎?”她挑眉,故意提高音量,“只允许你们家上门闹事,不允许我们家来吗?”
在客厅听到动静的何春华立刻跑出来,跟见到救星似的,一把推开张怀博,紧紧拉住刘黎的双手。
“姐!姐、我知道错了,我昨天就是一时糊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她双手不停地发抖,眼中也满是恳切和哀求。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刘黎愣住了。她的一腔怒气好像打在了一坨湿软的棉花上,她眨眨眼,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这是什么情况?
何春华的声音不小,在空荡荡的楼道里传播很远。张怀博担心被邻居家看笑话,忙丢掉烟,把门外的几人请进屋来。
张怀锦不知道他这个弟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进屋后就一直保持着警戒的状态,担心出现什么变故。
现在的画面有些滑稽。
原本是来找麻烦的张灵江一家坐在沙发上,而身为主人的张怀博夫妻二人却拘谨地站在一旁,像是犯了错在等待家长审判的孩子。
不过按以前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的观点看来,这个说法倒也没错。
刘黎现在懵了。现在的情况跟她来之前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何春华这个女人的态度变得也太快了吧?
张灵江拍拍刘黎的手,递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放心,然后转头对他们道:“已经有人给你们打过电话了吧?”
他努力把自己带入那种狗仗人势的小弟角色,摆出一副背后有人,有恃无恐的架势。
何春华闻言浑身一抖,看向张灵江的眼神更加畏惧。
“二婶,你要查我呢,就应该查的彻底一点。看看现在的局面,闹得你我两家都不好看,我也很困扰。”张灵江靠在沙发上,脸上是自己能做出的、最欠揍的表情。
“关于我取向的问题,您想说就随意吧。说实话,这里我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你说的再多,对我的生活都没有一点影响。
一般大家都讲究家丑不可外扬,但毕竟是您先说了我家的私事,作为回应,我们家也可以对外说您的私事儿。”
看着张灵江脸上若有若无的微笑,何春华只觉得浑身发凉。
“二婶以前做过的事,我这个做侄子的在这儿也不好直说,您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他语气平缓,好像只是在和她唠家常一般:“法院那边的审批需要等流程,大概需要一周左右。到时候传票会直接送到家里的,您不用太操心。”
何春华滚动干涩的喉咙,吞了一口唾沫,口舌发苦。
“我觉得——”她咧开嘴,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我觉得,都是一家人嘛……何必闹到法院呢?咱们…私下调解,私下调解不行吗?”
刘黎冷笑一声:“现在知道是一家人了?昨晚不挺横吗,现在怎么怂了?”
何春华强撑着微笑,嘴唇上下嗡动,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好了,二婶,瞧把您吓得,”张灵江突然笑了笑,安慰道,“大家都是亲戚,有些事做的太绝,对大家都不太好。”
“我认为您应该想清楚,法律除了保护受害者权益外,还有一部分是为了保护您这样的人存在的。”
他声音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充满了恐吓意味。
“您应该也知道了,我男朋友身份特殊。如果您真的到处乱讲话,被他家里那边的人知道了……他们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我也不是很清楚。”
“如果您真的遭遇了意外——”
张灵江语意未尽,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
何春华直接被吓哭了。
她忙翻出自己的手机,当着张灵江的面,把里面存着的截图和照片统统删了个干净,连回收站里的也一并清理掉了。
“我真的没有备份!全都删没了,没有了,我真的没有了!”她连哭带喊,“我错了,灵江!你就原谅二婶这一次,二婶以后再也不敢了!”
刘黎跟张灵江对视一眼,然后转头问她:“不到处乱说了?”
何春华猛摇头。
“还觉得恶心吗?”
她忙否认:“不恶心,不恶心。”
屋子里的烟味一直很浓,但直到现在,张灵江才真正觉得自己被呛得喘不上气。
孩子还在哭泣,嗓音都已经嘶哑。也不知道生在这样的家庭,对他们而言是何种悲哀。
张灵江率先起身。“回家吧。”
说完,他步履匆匆地打开房门,走到楼道里去了。
刘黎紧随其后。
张怀博跟在后面,再张怀锦即将出门时拉住自家大哥,哀求道:“大哥……这事儿可以私了吗?”
张怀锦终于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逐渐变得陌生的弟弟。
“……这件事的决定权在灵江,我插不上手的。”他摇摇头,然后掰开张怀博的手,转身向自己的家人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