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时间来到了五月末,此时来江都的起义军使者越来越多。
毛贵上次过来后就没走了,就连方国珍也派来了使者。
方国珍的使者还是李德孙,刚进江都城,就找上陈基,商议着购买一大批铁矿石和煤矿石之事。
陈基将此事汇报给张阳泉。
鉴于方国珍在高邮之战时没有投向元军,张阳泉这次大方了一回,让陈基转告李德孙,答应高价卖给他。
陈基刚领了命令离开,猴子便来到总管府,见了礼后,一脸严肃地道:“总管,您还记得沈茂吗?”
张阳泉抬起头,道:“当然记得,你不会说让他跑了吧!”
猴子忙道:“属下经过调查,发现沈茂不是元军细作,所以一直监视着他。今天突然发现,他暗中与李德孙在城西一处偏僻的酒馆见面!”
张阳泉拧眉道:“他莫非是方国珍的人?”
猴子道:“应该不会错!”
张阳泉沉默了一会,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猴子离开后,张阳泉朝椅背上一靠,抬头望着天花板,心中思潮起伏。
其实他现在并不想与方国珍翻脸,毕竟自己还未在江南站稳脚跟,若是逼着方国珍与元廷联手,经略江南的计划就会麻烦多了!
然而若是什么都不做,又实在顺不过心中这口气。
正当他做着心理争斗时,忽听脚步声响,秦苓君大步走了进来。
“夫君,沈茂的事我听说了,此人为了盗取我们火药秘密,竟杀死军械局两名工匠,实在太可恨了!”
张阳泉坐直身,道:“将来咱们攻打江南时,迟早会与他冲突,这笔帐到时候再找他算也不迟!”
秦苓君双眉深蹙,道:“干嘛等那么久?李德孙不就在江都吗?把他砍了就行!”
张阳泉望着满脸杀机的妻子,叹道:
“李德孙是为祝贺我封王而来,而方国珍现在是起义军,咱们贸然杀死他的使者,很容易受到天下人责难!”
秦苓君露出不满之色。
张阳泉又解释道:“眼下我军马上就要攻打江南,这时候与方国珍翻脸,只会将他推到元廷一方。”
秦苓君沉默了半晌,沉声道:“夫君,我觉得你现在太过于计较利害得失了!”
张阳泉一愣。
秦苓君续道:“军械局可是死了两条人命,他们是为我们而死,难道我们不该为他们报仇吗?”
张阳泉迟疑了片刻,道:“等咱们在江南站稳脚跟后,再灭了方国珍,一样能为他们报仇!”
秦苓君凝注着他眼睛,一字字道:“到那时候,你攻打方国珍是为了他地盘,还是为两名工匠报仇?”
张阳泉心头一震,双手不自禁握紧了。
夫妻二人相互对视着,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秦苓君偏开头,幽幽一叹:“咱们现在实力强了,地盘大了,你做事却反而越来越缩手缩脚!”
张阳泉默然良久,苦笑道:“也许吧,以前考虑问题比较简单,现在需要考虑到方方面面!”
秦苓君目光转柔,走到他身后,轻轻揉着他肩膀:“夫君,你这样太累了。”
张阳泉反手按在她手背上,道:“不多考虑一些,我担心咱们将来若是兵败,所有人都会死!”
秦苓君低声道:“其实你不必把什么事都抗在肩上!兵败就兵败,大不了一死。能与夫君同生共死,妾身已经满足。”
张阳泉心中一暖,笑道:“我这个人其实非常懒,你若是这么说,我可真要偷懒了!”
秦苓君也笑了,道:“好啊,我觉得伱可以经常与大臣们说说话,谈谈心。只要你能把握住与他们的关系,就算不处理那些琐碎小事,也能管理好总管府!”
张阳泉心中一动,这应该是秦苓君自己多年当山寨大寨主的心得。
当初秦苓君管理的龙潭寨,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不仅井井有条,而且纪律严明。
现在回想,秦苓君不仅有铁腕手段,而且知人善用,用人不疑!将后勤完全交给郭念生,对他这个刚入山寨的人,也能委以重任!
念及此处,张阳泉对妻子又增添了几分敬佩,心中顿时有了决断。
“夫人,我想挑选两名相国,再任命几名平章政事。以后有任何大小事务,都由他们商议出一个法子,再交给我来决断,你觉得如何?”
秦苓君展颜道:“很好啊,你早该这样了。”
张阳泉笑着点了点头。
正当他思考着两名相国的人选时,秦苓君忽然眨了眨眼,道:“夫君,现在可以杀李德孙了吧?”
张阳泉嘴角一抽,道:“夫人,你刚才和我说了那么多,不会就是为了杀李德孙吧?”
秦苓君脸一红,嗔道:“胡说什么呢,好像我挺喜欢杀人似的!我是为那两名死去的弟兄报仇!”
张阳泉哈哈一笑,将身前的公文推开,站起身道:“好,报仇!咱们现在就去找李德孙那小子!”
……
“刘先生,当初你我各为其主,这才有所冒犯,还望刘先生恕罪,这是鄙人一点小小的心意!”
招贤馆,刘伯温的小院内,李德孙将一只沉甸甸的盒子放在石桌上。
一阵风吹来,将小院中的树木吹得哗啦啦直响。
刘伯温双眼半开半合,淡淡道:“这盒子里的金银珠宝,应该沾了不少人命吧,在下都能闻到血腥味了!”
李德孙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道:“刘先生,本人诚心过来赔罪,你可不要太过分!”
刘伯温忽然道:“贵军最近又在和元廷暗通款曲吧?”
李德孙脸色大变,紧紧盯着刘伯温,眼中惊疑不定。
“你一定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
李德孙沉着脸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刘伯温眯着眼道:“我派人去打听过,你们一次性找江都军购买一万石煤矿石,五千石铁矿石!”
李德孙哼道:“我们缺铁缺煤,多买一些有什么奇怪?”
刘伯温冷笑道:“江都军的铁矿石都是通番而来,你们台州原本也能通番,只可惜你们这帮海盗并无远见,杀鸡取卵,这才导致商人们逃离台州!”
李德孙怒道:“你……”
刘伯温又道:“如果你们真想与江都军发展好关系,应该像其他起义军一样,设置采购点,一次购买一些,以防运输出现事故!然而你们却一次买这么多,就不怕海运时遇到风浪吗?”
李德孙眼中闪动着杀机,深吸一口气,才将杀机敛去。
“这都是你凭空臆测,既然刘先生不愿意接受鄙人的道歉,咱们就走着瞧吧!”他站起身道。
刘伯温淡淡道:“你是道歉吗?分明是给在下设套!将来方国珍投靠元廷时,那盒子里的金银珠宝,就会成为我与你们勾结的罪证吧!”
李德孙大吃一惊,第一次对一个文弱书生心生恐惧。
他现在有些怕刘伯温又说出什么更惊人的事,快步就要离开小院。
刚到门口,忽见门外涌进一群人,为首两人赫然是张阳泉和秦苓君。
这番变故让刘伯温也有些吃惊,不由站了起来。
张阳泉信步走了过去,温言道:“刘先生不必惊慌,我们是来抓捕李德孙的!”
李德孙并不认识张阳泉和秦苓君,厉声道:“我是台州军派来的使者,前来恭贺你们总管称王,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张阳泉淡淡道:“李德孙,你如果真是来恭贺我称王,为何要杀死我两名手下?”
李德孙这才知道他身份,吃惊道:“我何时杀了贵军的人?”
秦苓君娇叱道:“沈茂是不是你的人?”
李德孙脸色微变,叫道:“我不认识什么沈茂!”
他脸上的变化没能逃过秦苓君的眼睛,秦苓君自不会听他辩解,冷冷道:“给我拿下了!”
猴子立刻率人一拥而上,李德孙拔出腰刀,想要反抗,秦苓君从后背取出长弓,就要一箭射死他。
“夫人且慢!”刘伯温喊道。
秦苓君皱了皱眉,箭头下移,一箭射中李德孙大腿。
猴子抢上几步,将李德孙单刀击飞,一脚将他踹飞,喝道:“绑了!”左右立刻冲上去,将李德孙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