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某间漆黑的小巷中,孛罗不花气喘吁吁的跑到一间脏兮兮的木门前,拍了拍门板。
“快开门,我回来了!”
吱呀一声,大门被拉开,门后露出西宁王的身影。
“如何,问清楚了吗?”西宁王问。
孛罗不花道:“我渴死了,先让我喝点水!”
跑到小院的水缸前,舀了一瓢水喝了,又舀了一瓢洗了洗脸,骂道:“这该死的天气,都这么晚了,还这么热!”
西宁王关好门,又问:“问清楚了吗?科举准不准咱们蒙古人参加?”
孛罗不花找了个石墩坐下,笑道:“我问了好多人,都没有提到不准蒙古人参加,那就是准的吧!”
西宁王松了口气,一拳击在手掌心:“那就好,咱们能不能摆脱现在的生活,就看这次科举了!”
自二人被张阳泉释放后,便一直游荡在江都城,一开始还总想混入镇南王府,结果多次被守卫发现,给暴打了几次,也就断了念想。
当时两人本想离开江都,去江南投靠旧友。
结果还没来得及出发,就听说江都军三路南伐,兵荒马乱的,他们就不敢乱跑了。
等了一段日子,江南大片土地都被江都军给打了下来。
他们意识到再去江南元军下辖的城池,迟早会被江都军攻打,便又想去江北。
结果前段日子,两人在大街上碰到了钱用壬,从对方口中得知,哈麻将扬州之败的责任都扣在西宁王和脱脱头上。
脱脱已经被流放云南,西宁王因为相助叛军,已经被元廷通缉。
两人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继续留在江都。
然而他们已经没了生计来源,孙弘和蔡涵资助过两人几次后,都开始避而不见。
两人被逼无奈之下,只好自食其力,卖了最后一块玉佩后,在明湖街上开了一个‘羊擦拉’的小吃店。
孛罗不花在吃的方面十分讲究,尤其是蒙古的吃食,很多汉人厨子做不出那味儿,他就经常自己操刀。
久而久之,也练就了一身不错的厨艺。
其中最容易做的吃食叫羊擦拉,将羊的内脏、羊头、羊蹄丢入大焖锅中,放上合适的调料,烹煮一段时间便可。
这中间最讲究的是火候,火候不够,就去不掉腥味,烧过头了,又太过清汤寡味。
孛罗不花烧出的羊擦拉,火候刚刚好,结果开了没几日,生意就非常好,尤其是北面来的人,都好这一口。
两人凭借着孛罗不花这项手艺,总算不至于饿死,在城西租了一间小院子。
然而以两人身份,又怎能长期忍受这种生活?有时候被熟人认出来了,更别提多尴尬了。
于是当他们听说江都军要开科举时,都觉得这是个机会。毕竟两人都是蒙古贵族,因为世袭江南镇守,从小就遍读了汉人的书。
最近几天,两人把赚的钱都拿去书铺买书了,连生意也不做,每天挑灯夜读,唯一担心的是江都军歧视蒙古人,不让他们参加。
如今这最后的顾虑没有了,两人都松了口气。
明天就是报名的第一天,两人早早用了晚膳睡下,次日一大清早,便去城东国子监外报名。
国子监也是最近刚设立的衙门,位于东关街最东边,原本是江都最大的书社——广定书社。
这间书社的文人都是北派文人,天天为元朝歌功颂德。江都军打下扬州后,这帮文人逃离江都,书社也就空置下来,被选为国子监官署。
关东街距离运河很近,所以这条街本来就热闹,加上今日是科举报名的日子,整条大街挤得是里三层、外三层。
国子监外有一座石牌坊,还有一座孔夫子石像。石像是最近刚修的,还没有修好,用一大块布盖住了。
报名点就在石牌坊下面,几名文吏摆了几张桌椅,旁边有两队城防卫维持着次序。
孛罗不花和西宁王挤了好半天,才来到国子监外,开始排队报名。
两人都穿着汉服,发型也改成和汉人一样,所以没人多看他们。
排了半个多时辰的队,才总算轮到他们,负责登记的文吏问起两人姓名,孛罗不花小声回答了。
“孛罗不花。”
声音虽小,却立刻吸引来不少目光,那名登记的文吏抬头看了他一眼,惊愕道:“您、您是镇南王殿下?”
这文吏曾在总管府做过刀笔吏,见过孛罗不花。
后面排队的人顿时哄然作响。
“快看啊,那人是以前的镇南王,扬州大总管!”
“嘿嘿,镇南王算个屁,如今江都是咱汉人的天下,只有楚王,没有镇南王!”
“哼!蒙古人设科举时分南榜和北榜歧视我们汉人,如今也觍着脸,来考咱们汉人的科举吗?”
“鞑子滚出江都!”
眼瞧着周围人群起激愤,孛罗不花一张脸胀得通红。
就在这时,那名文吏站起身喝道:“大王并未规定不让蒙古人参加科举,谁再吵嚷,就取消报名资格!”
众人顿时都不吭声了。
那文吏又问了孛罗不花一些问题,便将他和西宁王登了记,分别给了两人一块拇指大的圆铜牌,上面各有一个编号。
孛罗不花的编号是四百三十二,西宁王是四百四十二,为了防止熟人作弊,所以一起报名的考生编号都会相隔十位数。
报名时间一共有五天,接下来五天,孛罗不花和西宁王依然埋头苦读,两人自获得王位之后,还从未这般刻苦过。
一晃眼,时间来到五日后。
现在已过了八月中旬,正值夏末,孛罗不花和西宁王早上喝了碗羊汤泡馍,便精神抖擞的朝国子监去了。
考试科目一共有三种,巳时是第一场,考明经诗词,一直考到下午酉时,中午由考场提供吃喝。
次日上午开始考算学,下午考射学。
两人辰时中旬便来到国子监,出示铜牌后被仔细搜了身,然后才引入监内一排木头房子。
这些木房子刚修建不久,只有十平不到的空间,就是为了给考生考试用。
两人被带到各自的房间后,便被反锁在屋中,每间小屋都有一个窗口,考生就坐在窗口后面答题。
孛罗不花干坐了两刻钟左右,便听到鼓声响起,有文吏开始发试题。
当试题发到他桌子上时,他急忙拿起试卷一看,不由心中一沉。
孛罗不花虽然从未参加过科举,但也见过科举乡试的试题,考的无非都是诗、词、策、论、帖径、墨义。
诗赋一向是重中之重,出一个题目,让你做一首诗词,考的是文辞,一般非聪明博学者,难成佳作!
为了准备今天的科举,孛罗不花提前创作了很多题材的诗词句子备用。
谁知今天的题目竟是‘直如朱丝绳’。
这种复杂题目,之前的备用都派不上用场,只能临时思考。
他想了好一会,也想不出工整的诗句,抬头朝对面一排考生看过去,发现不少人已经开始奋笔疾书,更加的心慌意乱。
于是跳过诗词的题目,朝下面看去。
第二题是策论,一共有三问,他忽然注意到第二题旁边还有个数字,写着‘二十’。
再看前面第一题的诗词,旁边也有个数字,写着‘十’。
他朝下看去,第三题是帖经,第四题是墨义,旁边的数字都是‘十五’,所有数字加起来,一共六十。
早就听说这次考试是计分筹,换句话说,诗词只占十分,策论才是大头,帖经和墨义也比诗词重要。
想到此处,他顿时松了口气,仔细看起策论的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