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至,鸿雁来,不知不觉已进入十月中旬。秋意渐浓。
常遇春骑马行在江都西郊的官道上,只见道路两侧的田地里,金黄色的稻田随风摇摆,仿佛金色的波涛。
瞧见这些稻田,常遇春便觉得心情舒畅。
江都军能够在江南纵横睥睨,正是因张阳泉重视农事,军队从未出现过军粮上的问题,将领们才能毫无顾忌的攻城拔寨!
骑行良久,夕阳西斜,暮色降临,江都城慢慢出现在视野之中。
常遇春入城之后,与随行的十几名部下分手,就要去王府复命。
正当他牵着马行在街道上时,忽听身后有人喊自己。
转头一看,那人竟然是傅友德。
常遇春瞧出傅友德脸上也带着风霜之色,显然也是刚刚从外面回来,不由有些奇怪。
待他过来后,问道:“傅将军,你也是刚回江都吗?”
傅友德点头道:“是啊,常州有个叫王三的人,聚了伙人,杀了大王派过去的官员,占据县城,大王让我领兵过去平乱!”
两人牵着马并肩而行,常遇春摇了摇头,道:“这帮刁民真不知好歹,只要在大王治下,就能有饭吃,有衣穿,干嘛还要造反?”
傅友德淡淡道:“他们不过是被人利用了,背后另有人主使!”
常遇春愣了一下,道:“莫非是元军细作?”
傅友德摇了摇头:“不,指使他们的是本地大户田主!最近半个月,类似的叛乱已经有十几起了,都是这些田主指使!”
常遇春怒道:“这些人好大的胆子,活的不耐烦了吗?”
傅友德道:“这些人都占据着大片田地,不事生产,就有佃户养着他们!如今大王分田到户,他们的好日子没有了,自然心怀怨气!”
常遇春摸了摸下巴。
“你这么一说,我倒发现一件怪事!我攻打集庆时,本地豪绅巨户都很支持我们,他们应该也有很多田吧!”
傅友德笑道:“那是自然,你别看他们表面支持,其实暗地里也十分不满!不过这些豪绅与县城小田主不同,更看懂大势,知道反抗也无用,所以才乖乖配合!”
常遇春点点头:“那倒也是。”
两人说话之间,已来到了王府。
行走在走廊上时,忽见两名男子迎面走了过来,赫然是孛罗不花和西宁王。
孛罗不花凭着报信和献城的功劳,已经被张阳泉任命为鸿胪寺丞。
西宁王因为并非主动归降,所以官职低一些,只封了一个录事的小官。
正因如此,两人脸上的表情截然不同。孛罗不花满面春风,西宁王则神色抑郁。
瞧见常遇春后,孛罗不花微笑着一拱手,道:“常将军,你也回来了!”
常遇春拱手还了一礼,脚步不停,与两人交错而过。
来到书房时,傅友德先进去复命,待他出来后,常遇春才进去,拱手道:“大王,末将前来复命!”
张阳泉正埋头看公文,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常将军,你这次指挥大军围困元军,又拿下集庆城,功劳可不小!”
常遇春赶忙道:“大王,末将请求将功劳都转给徐大帅!”
张阳泉愣了一下,立刻明白常遇春是在投桃报李,笑道:“难得你有心,那好,这次我就不封赏你了,你下去吧!”
常遇春拱手告退。
回到家中时,天下已完全暗了下来,蓝家姐弟正在大堂用膳。
瞧见他回来,蓝香玉又惊又喜,急忙起身道:“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伱吃了没有?我再去弄两个菜!”
常遇春走到大堂,看了一眼桌子,笑道:“不用了,桌上的菜够吃了,你快给我添饭,我快饿死了!”
将披风和头盔脱了下来,也不脱铠甲,直接一屁股坐在蓝玉旁边。
蓝香玉赶忙给他添了饭,三人围坐着一起用膳。
常遇春吃的差不多后,让蓝香玉拿了一瓶酒过来,一边喝酒,一边问起蓝玉在国子监的情况。
蓝玉扒着饭,随口道:“也就那样吧?”
蓝香玉顿时来气,道:“什么就那样?这臭小子天天跟别人打架,前阵子打了王大将军的儿子,后来又打了候将军的义子!你这次回来,可必须管管他!”
常遇春哈哈一笑,道:“小孩子打个架算什么,我小时候最喜欢打架了!”
蓝玉得了靠山,顿时昂首挺胸。
“阿姐,听到没有,你以后别用你们女人的想法,来看待我们男人的行为!”
蓝香玉瞪了常遇春一眼,不说话了。
蓝玉眉飞色舞道:“阿兄,自从你打下了集庆后,我们国子监的学员们都在议论你呢!”
常遇春一摆手,道:“不是我打下来的,是别人自己投降!”
蓝玉笑道:“反正别人以为是你打下的就行!韩林儿那小子一直不服我,经过这件事后,才对我客气了点!”
蓝香玉没好气道:“你什么时候也爱仗别人的势了,他打下集庆和你有什么关系?”
蓝玉哼道:“阿兄又不是别人。”
常遇春道:“阿玉,你要记住,这次能打下集庆,全是徐大帅识破对方谋略的原因,你阿兄虽然一向自视甚高,但和徐大帅比起来,那还差得远!”
蓝玉哼道:“我知道,他把功劳分给了你,所以你很感激他,才说他好话!”
常遇春瞪眼道:“这是两码事,总而言之,要想成为徐大帅那样的人,就必须在学堂里多读书,明白吗?”
蓝玉嘟囔道:“知道了!”
这时,一名下人进入大堂,道:“将军,赵将军来了!”
常遇春赶紧起身,来到大堂外,只见赵德胜正在庭院中等候。
“赵兄,你来的正好,我府上正在用膳,你也进来一起吃吧!”常遇春招呼道。
赵德胜拱手道:“我在家中吃过才来,常兄,方便说几句话吗?”
常遇春道:“赵兄请先去书房等候,我进去和他们说一声。”
转身回到屋子,嘱咐蓝家姐弟自己先吃,然后来到书房。
“赵兄,坐下说话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赵德胜坐在墙角一张椅子上,道:“常兄可听说了杭州南边的情况?”
常遇春坐在他旁边,道:“我今日才回江都,并未听说过。”
赵德胜道:“方国珍因为强拉处州路的男丁,与处州守将石抹宜孙发生冲突。”
常遇春哈哈一笑,道:“好啊,这两帮龟孙子终于打起来了!”
赵德胜笑道:“石抹宜孙手下只有一万不到的乡兵,根本抵挡不住方国珍,于是向杭州求援,杭州给他派了两万援军!”
常遇春目光一亮,搓着手道:“那咱们不就可以趁机攻打杭州了吗?”
赵德胜一拍大腿:“对啊,我就是这么想的!结果和李副帅一起去找大王,希望领兵打杭州,结果大王却没有同意!”
常遇春一愣,道:“大王为何不同意?”
赵德胜叹道:“大王并未多说,只说时机还未到。”
常遇春沉默了一会,道:“大王既然这样说,那咱们就再等等吧!反正集庆已经打下来了,杭州孤掌难鸣,迟早落入我军手中!”
赵德胜苦笑道:“常兄可知道,杭州已成了香饽饽,军事学院的将领们个个垂涎欲滴的盯着!我们若不早点抢到这个机会,只怕连碗汤都喝不到!”
江都军将领之中,赵德胜算是最倒霉的一人了,只因为人太老实,不知去争取机会。
结果自封赏百官以来,别人都凭着功劳不断升职,只有他的品级雷打不动,还是从四品归德将军。
眼瞧着常遇春这个昔日手下的品级也超过了自己,他这才开始着急。
常遇春皱了皱眉,道:“可问题是大王不答应,咱们也没办法啊!”
赵德胜赶忙道:“我是这么想的,只要弄清大王不答应的理由,也许就能想法子劝说大王,让他同意!”
常遇春迟疑了一下,道:“怎么弄清?”
赵德胜笑道:“你立下那么大的功劳,明日大王肯定会召你封赏,到时你趁机请命攻打杭州,我想大王就算不答应,也一定会告诉你原因!”
常遇春摸了摸鼻子,道:“那个……我已经向大王复命了!”
赵德胜愣了一下,长叹道:“兄弟,你这动作也太快了吧!”
常遇春沉声道:“无妨,明日我再去向大王请命攻打杭州,说不定大王会透漏点什么!”
赵德胜拱手道:“那就全靠常兄你了!”
两人又叙谈了些闲话,半个时辰后,赵德胜才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