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梁荣就在宿卫军营听到了天完军打了败仗的消息。
他十分振奋,找人四处打听此战的详细情况。
战争过程比他想象的还要简单,江都军兵分五路,两路堵住了浮梁和德兴的救援道路。
另外三路也只有一路正面进攻,剩下两路左右包抄。
项村的二十万天完军不堪一击,打了不到两个时辰就溃败。
江都军一路掩杀,直追到了饶州城,二十万天完军伏尸百里,或死或降,几近全军覆没。
梁荣和那些将领们一起痛骂指挥元帅康泰无能,心中却在给康泰鼓掌,只盼着天完军都是康泰这种废物。
就在这时,一名陈友谅的亲卫飞马而来,朝梁荣道:“梁将军,汉王殿下召您立刻过府!”
梁荣赶忙答应了,策马来到汉王府。
“吁”了一声,他勒马停在王府外,心中不由一惊。
原来王府外竟有一支披甲执戈的军队,士兵一个个眼中闪着冷光,显然是一支精锐部队。
梁荣小心翼翼地绕过这支军队,进入王府,只见王府内的站岗士兵比平日多了两三倍,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来到大堂,梁荣更加吃惊。
堂中共有四十多名官员,有文官也有武将,全都是陈友谅的嫡系部队。
陈友谅却并不在堂中。
梁荣四顾看了一眼,瞧见了康茂才,便走到他身后站着,低声问:“康兄,这是什么情况?”
康茂才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
梁荣目光继续游走,忽然注意到靠前的一名将领,竟然是康泰。
陈友谅一向赏罚严厉,主将打了败仗,他从不手软,吴宏就是个例子,带兵打了败仗,被他咔嚓砍了。
康泰这一败比吴宏更惨,为何没有受到处置?
正思索间,忽听一阵“咔咔”的脚步声响起。
抬头一看,只见陈友谅带着几名亲卫走入大堂,他穿着金盔金甲,神情肃杀。
梁荣心中一惊,意识到有大事要发生了。
陈友谅站在众人跟前,单手叉着腰,目光环视一圈。
“项村之败,大家都瞧见了,我军内部分裂,纵然兵力再多,也打不过江都军!只有本王取徐寿辉而代之,我军才有取胜之机。届时,尔等建立万世之功业,功泽后世,子孙永享太平!”
众人齐声叩拜:“臣等叩见陛下!”梁荣也跟着跪了下去。
陈友谅拔出长剑,大声道:“全都跟我来,咱们这就去废了伪帝!”
江都皇宫之中,徐寿辉的身子早已被酒色侵蚀殆尽。
陈友谅虽然把他软禁,却一直好酒好肉的伺候,每个月还会献上三十名美女。
如今的徐寿辉脸色苍白,眼眶深陷,如同一个病入膏肓之人。
梁荣瞧见他模样后,实在难以相信,此人就是四年前揭竿而起、一手建立天完政权的大英雄、大豪杰!
当徐寿辉瞧见陈友谅带着大批人冲入宫殿后,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灰白。
“汉王,你这是……想做什么?”
陈友谅冷笑着望着他,一言不发。
徐寿辉咬了咬牙,道:“你要皇位,朕可以给你,只求你饶我一命!”
“朕?”陈友谅眼中带着讥讽之色。
“不,我,我可以给你皇位!”
陈友谅哈哈一笑,道:“徐寿辉啊徐寿辉,像你这么愚蠢的人,竟能活到现在,只能说你运气确实好,你觉得我会和伱一样愚蠢吗?”
徐寿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我发誓,将来绝不再和你作对!”
陈友谅淡淡道:“我这个人从不相信什么誓言,我只相信死人!”
伸了伸手,一名手下递给他一柄大铜锤。
徐寿辉见陈友谅拿着铜锤,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涕泪直流,哀求道:“你可以像现在这样继续把我关着,只要别杀我,求你了!”
陈友谅嘴角带着冷笑,高举铜锤,“砰”的一声砸下。
徐寿辉脑袋被砸变了形,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至正十六年,三月二十三,陈友谅杀徐寿辉,对外宣称,是一名倪文俊旧部汇报军情时,用铜锤砸破徐寿辉脑袋。
三日后,陈友谅便在武昌称帝,建立大汉政权,都城迁到武昌,年号大义!
他将娄玉贞立为皇后,又一口气封赏了一百多位公爵、侯爵、伯爵,一时之间,汉军士气提振了不少。
梁荣竟然也被封了一个镇江伯,还得了一座伯爵府。
他这几天一直暗暗期盼着天完军内部分裂,然而令他奇怪的是,陈友谅夺取政权竟然顺滑的很,没有任何阻碍。
朝臣之中,没有任何反对之声,军队之中,也一片安静。
梁荣十分震惊,暗中去打听,这才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
徐寿辉的旧部、甚至一些中立派,都死在了项村一战中。其中还有大量文官,也在战斗之前,被陈友谅派到项村。
当时梁荣还以为陈友谅是想让这些文官想办法制止谣言,现在才省悟过来,陈友谅就是送他们去死!
项村之败,竟然是陈友谅在背后策划,目的就是为了弑君夺位!
整整二十万军队,被陈友谅给亲手葬送。
梁荣只觉遍体生寒。
不过转念一想,陈友谅应该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才行此下策。
无论如何,项村确实是天完军败了,陈友谅甚至被逼得迁都,就算他当了皇帝,也休想扭转战局!
这一战过后,天完军失去了饶州,胡延瑞部已经退到江州防守,王溥部则退到了南康路。
江都军稳扎稳打,并没有过于深入,慢慢将整个饶州全境占领,同时将后勤点从池州转移到了徽州。
战船也开始从池州调往饶州。
江都军目前战船一共有六百多艘,其中大半都在温州海港,一时间难以调到长江来。
能用的只有两百多艘,都是最新生产的战船,搭载的全都是新式火炮,共五百多门。
就在江都军调集物资和战船时,梁荣忽然得到一个奇怪的消息。
陈友谅下令将西岸码头封锁戒严,连军营中的将领也不准过去。
另外,有人看到陈友谅的座船也驶向西岸码头。
宿卫军营中的将领们都在猜测,陈友谅要在座船上接待贵客!
陈友谅的宿卫营与江都军营不同,军规并不森严,营中赌博成风。
梁荣很想去瞧瞧陈友谅接待的贵客是谁,又不敢一个人去,于是用赌博的方法,蛊惑众人一起去看。
“我赌一百两银子,贵客一共有三人,谁敢跟老子对赌?”他一拍桌子,朝周围将领挑衅道。
“哈哈,哪有那么多贵客,我猜贵客只有一人,赌五十两银子!”
“放屁!以陛下如今的身份,有谁能让陛下这般接见?贵客起码有四人,我赌二百两!”
众将领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下好了盘口。
他们都想着,不过站在远处瞧瞧,无伤大雅,再加上法不责众,于是一起朝着西岸码头而去。
其中一名二十岁不到的宿卫将领最是神通广大,碰到封锁码头的军队时,直接过去说了几句话,对方就放他们过去了。
梁荣虽知道他叫陈广谦,却并不熟悉,一打听,才知道陈广谦竟是陈友谅兄长陈友当的儿子。
众将来到陈友谅座船附近,躲在一棵大柳树后面,都朝着那艘船张望。
梁荣还是头一次近距离看到陈友谅的坐船,不由啧啧称奇,这艘船比他见过的所有船都大。
就连方国珍那艘七桅座船他也见过,虽然比陈友谅的座船更长,宽度却远远不及这艘船。
而且这艘上下共有五层,最顶层差不多有四五丈高,比大部分城池的城墙还高。
若是用来攻打有水门的城池,可以直接跳到城墙上,马匹都能上城墙,丝毫不费功夫。
陈广谦瞥了他一眼,笑道:“梁兄,江都军的船可有哪一艘比得上这艘?”
梁荣直摇头,道:“别说陛下的座船,就连旁边那艘小一些的楼船,江都军也找不出来!”
陈广谦十分得意,道:“别人都说江都水军如何厉害,你觉得他打得过陛下的楼船部队吗?”
梁荣笑道:“当然打不过。”
一名年纪颇大的将领忽然道:“我怎么听说江都水军有一种火炮武器,射程极远?”
梁荣一摆手,道:“射程确实远,但装填非常慢,顶多打一炮就不行了,只要我军顶过第一轮,他们绝不是对手!”
众将虽然年龄有大有小,但都是关系户,基本没上过战场,听到此话个个眉开眼笑,觉得就该如此。
突然,陈广谦将脑袋缩到树后,提醒道:“都小心些,陛下从舱中走出来了!”
梁荣抬头一看,果然瞧见陈友谅从最顶层的船舱中走出,就站在甲板上,赶忙把脑袋缩到了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