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儿咬着牙,十分吃力的用铁锤击打着砧具上的铁片。
孙虎抱着胳膊,站在蓝玉旁边,忽然朝他问道:“知道我为何要晾你们两个时辰吗?”
蓝玉道:“因为我们擅自调用濠州兵马,打下泗州,让你脸面无光!”
孙虎怔了一下,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这是谁说的?你姐夫常遇春吗?”
蓝玉道:“我自己这样想的!”
孙虎瞪了他半晌,忽然哈哈一笑。
“嗯,不错,年纪虽小,倒是个不打弯弯的性子,很对老子胃口!”
蓝玉见他出言夸奖,倒有些诧异,道:“您莫非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孙虎哼了一声,道:“你们调濠州兵马的事,老子虽然不爽,但也不可能跟你们两个小娃娃计较!”
一旁的韩林儿喘着粗气,道:“那是……为什么?”
孙虎见韩林儿手臂快抬不起来了,伸手从韩林儿手中接过铁锤,轻松的敲打着铁片,一边敲一边开口。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喜欢打铁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孙虎笑道:“其实我最厌烦打铁,因为太他娘的枯燥单调,有时候我恨不得用大锤把这铁炉子砸碎了!”
蓝玉愣道:“那您为何还要打呢?”
孙虎叹道:“最开始我跟着大王起义时,每次打仗都会脑子一热,不管不顾的冲锋。回过头来,才发现效果并不理想,跟着我的将士死伤惨重。”
“后来我去找徐大帅请教,因为他冲锋时和我一样奋勇,却又能够保持冷静。我就问他,是怎么在战场控制住情绪的?”
两人都听得入了神。
韩林儿忙问:“徐大帅怎么说的?”
孙虎笑道:“他说他平日喜欢堆沙盘地形,因为这是个很复杂精细的事,做的多了,就能慢慢提高定力!”
“我说我不会堆沙盘,他又告诉我可以打铁,打铁也是个繁复枯燥的事,但也最能提高定力和心性。我打了一年多,发现打仗时确实清醒多了!”
韩林儿和蓝玉都是聪明之人,知道孙虎刚才是故意考验两人心性,再把这番道理说出来。
“多谢孙将军指点!”两人齐齐拱手。
孙虎哈哈一笑,道:“你们俩年纪轻轻,耐性却都不错,将来肯定能有出息。孙某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教你们,姑且把这番经历告诉伱们吧!”
蓝玉笑道:“孙将军,我听说你武艺很强,等我得胜归来,你可得指点我一下!”
孙虎摆手笑道:“和你兄长比起来,我差的远了。不过我这人最爱打架,你非要讨教,咱到时候就打他娘的一场!”
蓝玉欣喜道:“一言为定!”
两人当即把作战计划告诉孙虎,孙虎没有二话,立刻全力配合。
……
安丰是宋军最早的根据地,刘福通一直很重视安丰,所以让心腹大将刘六负责镇守安丰。
自汴梁被围困后,刘六一颗心就悬了起来。
他也曾考虑过去救援,然而安丰西南是庐州,东南是濠州,两边都是虎视眈眈的起义军。
刘六手下只有两万人马,哪敢轻举妄动?
倘若稍有差池,安丰就将落入他人之手,宋军就连最后的退路都没有了。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期盼刘福通击退蒙古鞑子,自行解困。
这日清晨,一个坏消息传了过来,濠州的江都军有所异动,在安丰与濠州边境集结了一万人马。
刘六又惊又怒,立即召集众将商议,众将有的怒不可遏,有的面带忧色,有的一言不发。
“直娘贼,爷爷们在前面杀鞑子,这帮龟孙子竟敢在背后捅刀子!”
“江都军已经快统一江南,目光自然放在北边,唉,这也是迟早的事!”
“是啊,江都军兵锋猛锐,咱们却每况日下,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李荣,你小子要是敢说出投降的话来,老子现在就剁了你的狗头!”
“谁说要投降了,我是说要不然联合左君弼,抵抗江都军!”
“放屁!你当左君弼就是什么好鸟?人家一样在打咱们的主意!”
刘六烦躁道:“别争了,现在只说怎么对付江都军,其他的以后再说!”
叫李荣的将领想了想,沉声道:“江都军如果真的想对咱们动手,绝不可能只派这么点人,我想应该只是做防备!”
刘六愣道:“防备什么?”
李荣道:“是怕咱们投降了鞑子吧!”
那脾气暴躁的将领怒道:“放屁,咱们会投靠鞑子吗?”
刘六道:“卫将军,李将军说的有道理,咱们自然不会投靠鞑子。但江都军却不知道,所以有所防备也很正常!”
卫将军哼道:“照你这样说,他们在咱们边境驻兵,咱们连个屁都不放吗?”
李荣道:“可以派使节过去与他们交涉,和他们讲清楚道明白,如今鞑子势大,我相信江都军不会与咱们翻脸!”
刘六想了想,道:“李将军,咱们中间就你读过几年书,当使者这种事,就只能拜托你了!”
李荣昂首道:“末将领命!”
一个时辰后,李荣便带着几名随从出发,快马加鞭,在入夜时分,赶到了安丰与濠州边境,径直来到江都军大营。
刚靠近大营,就被巡营士兵发现。
道明身份后,巡营士兵们将他们带到辕门,然后去帅帐汇报。
没过一会,汇报的士兵回来了,朝李荣道:“你一个人跟我来。”
带着李荣来到主营之外,说道:“进去吧。”
李荣整了整衣服,昂首阔步的进入营帐。
帐中点着四个火盆,光线明亮,李荣一眼扫过去,发现帐中除了一名魁梧将领外,还有两名二十岁不到的少年。
李荣也没有多想,朝魁梧将领拱手道:“宋军虎贲将军李荣,见过孙将军!”
孙虎咧嘴一笑:“你知道我?”
李荣淡淡道:“孙将军驻守濠州,与我们毗邻,我怎会不知?”
孙虎笑容一收,冷笑道:“废话少说,你来找本将军做什么?”
李荣见他态度不善,暗暗皱了皱眉,道:“在下是来问上一句,贵军为何无缘无故在你我两家边境驻兵?”
孙虎瞪眼道:“我怎么调动兵力,是我的事,还需要向你请示吗?”
李荣沉声道:“贵军往别处调我自然不会管,但如今贵军距离我军辖地不到两里距离,莫不是想趁我军主力与鞑子激战,从后面偷袭?”
时至今日,攻打蒙古鞑子依然是大义所在,李荣说出这话,就是为了用言语挤兑江都军。
倘若江都军不顾大义名分,强行来攻打安丰,必为万夫所指,失去民心!
孙虎脸色果然变了,冷冷道:“刘福通确实在与鞑子死战,我们是佩服的。但你们就说不定了,也许早就投靠了鞑子!”
蓝玉跟着道:“不错,你们汴梁都被围了,却不去救援,定是投靠了鞑子!我们大王这才下令,消灭你们这帮叛徒,营救刘福通将军!”
孙虎急忙斥道:“住嘴!”
李荣眼中一闪,暗道:“果然被我猜中,他们想侵吞安丰,又怕惹天下人诟骂,所以故意将我们说成叛徒,真是可恨!”
他冷冷道:“诸位一派胡言,我们红巾军多年来一直与鞑子拼杀,就算全天下的起义军投降,我们也不会!”
孙虎冷笑道:“之前你们宋军势强,自然不会。如今刘福通快被灭了,你们却不去救援,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李荣怒道:“我们若是轻易离开,只怕贵军立刻就会攻打安丰吧!”
孙虎哈哈大笑:“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们若是敢去救援,那就是抗元义士,我们救援还来不及,怎会对自家人动手?”
李荣冷冷道:“贵军话说的好听,既然如此,为何不去救援汴梁?”
孙虎一摊手,道:“我们倒是想救啊,只可惜被你们挡住了路,实不相瞒,我们之所以对你们用兵,就是为了救援汴梁!”
李荣见他明明心怀不轨,却牢牢将大义挂在嘴边,心中大为愤怒。
然而转念一想,此刻再愤怒也无用,只有冷静以对,才能解除困境。
他深吸一口气,道:“贵军既然真想救援汴梁,我们可以借道贵军……”
蓝玉破口大骂:“你们还要不要脸,自己的都城被围了,不去救援,却要借道给我们去救援……”
孙虎忽然打断道:“行啊,你们肯借道再好不过,我们答应了!”
蓝玉急道:“孙叔,那怎么可以,他们若是半路反水,我们……”
孙虎怒斥道:“闭嘴!”
李荣怔了怔,心中猛地一闪:“不好,他是想趁着借道的时候,趁机攻打安丰!”
立刻出声道:“刚才这位小兄弟说的不错,我其实也只是试探贵军诚意,救援的事当然由我们自己做,不必偏劳贵军!”
孙虎似笑非笑道:“哦?这么说来,你们愿意救援汴梁了?”
李荣心中一凛,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然而事已至此,再坚持不去救援,只会授之以柄,于是道:
“汴梁是我军首都,我们当然会去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