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大堂内,张阳泉默默坐在案后,埋头处理着公文。
厅堂地毯上,跪了一地的官员,众官员纷纷出声数落着刘伯温罪行。
比如至正十三年,刘伯温在处州带领官兵,杀死了两千多起义军义士!
又比如刘伯温离开元朝时,对人评判过所有起义军首领,将江都军比喻为盗匪之军。
张阳泉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一刻钟后,一名亲卫进来附耳汇报了一句,张阳泉这才抬起头,道:“请他进来吧。”
亲卫应诺一声,离开了大厅。
没过一会,刘伯温便跟着亲卫走了进来。
“臣刘伯温,拜见大王!”
张阳泉缓缓站起身,微笑道:“刘先生,这些人都是来弹劾你的,我把他们都交给你处置了!”
语毕,径直从耳门离开了大殿。
那些官员这才开始惶恐,刚才他们过来时,张阳泉说:“有什么话尽管直说,不必有任何顾虑。”
他们还以为大王终于要惩治刘伯温,这才兴高采烈的数落着刘伯温罪状。
谁知竟是这种结果?
“大王!刘伯温是酷吏,任用此人必将尽失民心,误国误民啊!”一名官员朝着张阳泉离去的背影凄厉的喊道。
张阳泉没有停留,很快消失在大厅。
“这不是工部的于鹏于员外郎吗?听说你兄长最近开了一家工坊,承接了工部不少工事,赚了很多钱吧?”
一人从殿外走了进来,目视着那名官员,脸上带着冷笑,正是御史中丞杨宪。
于鹏厉声道:“杨中丞,我兄长开工坊是顺应中书省政策,有什么错吗?”
杨宪淡淡道:“你兄长工坊才二十人不到,三个月之内竟接了两个工事,其中造的一座石桥质量根本不达标,你说有没有错?”
于鹏脸色一白,不说话了。
另一名官员怒道:“杨宪,你这奸伪斯炽之徒,专挟邪僻之计,将来定会在青史中留下骂名!”
杨宪扫了那人一眼:“严正中,我虽不知自己会被后人如何评判,却知道你会被后人如何评判!”
那人昂首挺胸,道:“在下问心无愧,后人自有公论!”
杨宪冷笑道:“将来史书上定会这么记上一笔:你严正中负责督察地方义仓时,收受地方贿赂,对一些义仓的粮食亏空,视而不见!”
严正中脸色大变,惊愕道:“伱……”
杨宪截断道:“姓严的,将来赈灾时,有多少百姓会因你的贪婪而饿死,你想过没有?还大言不惭的指责别人奸伪,在场官员之中,就数你最为奸恶!”
众人听后,望向严正中的表情也都出现变化。
严正中惶急道:“你、你胡说!”
杨宪哼了一声,道:“为了调查你的事,我们派出三位监察御史下去走访,你以为打点好官员和胥吏,事情就不会被揭发吗?”
严正中浑身颤抖,嘴唇颤了颤,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杨宪还要再说,刘伯温一抬手,道:“不必多言,全部带回御史台审问,依法办理!”
杨宪应诺一声,招呼随行的文吏们进来,押送着一众官员前往御史台。
出了王府,眼瞧着众官员都被押上马车,杨宪拉开车帘,等刘伯温上马车后,自己也钻了进去。
没一会,车队便离开了王府。
当车队消失在大街上时,两名男子从一棵树后探出身形。
其中一人面色凝重,用蒙古族低声道:“兄弟,看清楚没有,一共四十多名官员,全都被御史台给带走了!”
另一人叹了口气,骂道:“他娘的,汉人的官还真不好做,咱们该怎么办?”
先那人道:“还能怎么办,只能把钱交出来脱罪了!我反正是不想再被关入大牢了!”
銮铃响动,御史台的马车行驶在大街上,引得一众路人侧目围观。
其中不少人都是被派来打探消息的探子,躲在暗处,瞧见车队后,立刻转身离开,将消息汇报回去。
最后面一辆马车内,杨宪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表情显得十分欢快。
“老师,大王亲自帮我们召集这帮官员,再亲手交给您,果然没有人再敢帮他们求情,跟咱们为难了!”
刘伯温扫了他一眼,道:“你能看明白大王用意,也算难能可贵!”
杨宪目光闪动,小声道:“老师,许多南派官员都是因吕良佐而攻击你,身上并无把柄,咱们该怎么处置?”
刘伯温道:“调查一番,如果真无罪状,无罪释放就是。”
杨宪急道:“可他们将来肯定还会盯着您,找到机会就会报复!不如定个诽谤罪名,大王也不会多说什么,您看如何?”
刘伯温沉声道:“他们弹劾我的事,都是真事,何来诽谤?”眼中带着严厉之色。
杨宪赶忙低下头道:“学生知道了。”
过了半晌,杨宪又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道:“唉,可惜这批官员之中没有李善长的人!”
刘伯温看了他一眼,奇道:“你为何总盯着李善长?他得罪过你吗?”
杨宪道:“我与此人接触过,他和胡惟庸都是那种精于钻营之辈,若是让他们上位,绝非好事!”
刘伯温摇了摇头,道:“咱们是御史,做好份内之事就好,不可以好恶行事!如果他们将来真犯了法,再处置不迟。”
杨宪唯唯应是,心中却不以为然。
就在这时,马车外响起一阵喧哗声。
“让我们过去,我们有重要事情要向刘相爷汇报!”
杨宪将头伸出车窗外,喝道:“出什么事了?”
一名文吏靠近道:“杨中丞,有两名鸿胪寺的官员拦着车架,说有重要事情要向相爷汇报!”
“让他们过来吧。”刘伯温出声道。
没一会,一胖一壮两名男子就被带了过来。
刘伯温下了马车,朝两人问道:“两位拦车见我,所为何事?”
那胖子道:“下官鸿胪寺丞,孛罗不花,想要举报国子监监丞,周复!”
杨宪也下了马车,听到此话,目光一亮,道:“你举报周复什么?”
孛罗不花义愤填膺地道:“那周复以权谋私,利用招贤馆收受贿赂,简直是在败坏大王敬贤之名!”
刘伯温皱眉道:“他如何利用招贤馆受贿?”
孛罗不花道:“刘相爷有所不知,招贤馆现在由周复管理,因大家现在都走科举的路子,进招贤馆的人越来越少!”
刘伯温点点头。
最近宰相集议时,马玉麟就提过这事,说招贤馆已经形同虚设,不如取消招贤馆,改建成别的。
当时刘伯温不了解招贤馆情况,也就没有多言。
招贤馆由国子监负责,何太公只说考虑一下,再向大王汇报,结果就没有后文了。
孛罗不花继续道:“那周复利用自己管理招贤馆的机会,暗中开设价码,只需向他行贿五十两,就能以贤士之名,在招贤馆住上一年!”
杨宪目光微闪,道:“你可有证据?”
孛罗不花从袖中取出一个钱袋。
“我们发现此事后,苦无证据,便没有向御史台举报。然而周复却发现我们在调查他,私下找上我们,给了我们兄弟各一百两封口费。我们觉得这是证据,这才收了下来!”
杨宪接过钱袋,似笑非笑地道:“多谢两位提供证据,还有别的证据吗?”
孛罗不花迟疑了一下,道:“我们跟踪周复时,发现他经常去净妙斋,不知这算不算证据?”
杨宪摇头道:“当然不算了。”
孛罗不花低声道:“那就没有了。”
刘伯温忽然道:“希武,我和孛罗寺丞去一趟招贤馆,你去国子监盯着。”
杨宪与刘伯温极有默契,知道刘伯温是想打草惊蛇,通过周复反应,来判断他是否有问题。
当即答应一声,策马离去。
刘伯温命手下另一名御史将一众官员带回御史台,随即带上几名随从,和孛罗不花两人一起朝着招贤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