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广总督衙门现在成了“三人委员会的办公地,英法“占领委员会,由英国人巴夏礼、哈威罗和法国人修莱组成,而广州领事巴夏礼是三人领袖,不但熟悉广州华夏民情,更能说一口流到的中文。
行辕书房,同样被鸠占鹊巢,乃是三人委员会密议之所,今日的书房垩中,又多了三个中国人,李小村、王道崇和李明翰,这三人都穿燕尾服,能说英文,广州人称其三人为“鬼衣鬼帽,番字番语,。
三人都是广州本地人,或做过通译,或在广外香港两地行商,李小村和王道崇都能讲一口流利的英文,李明翰虽不如前二位,但洋大人说甚么倒也听得懂。
这三人算是真正的伪政权首领,协助“三人委员会,工作,现在广咐城中的华人警垩察就直接听命于他三人。
李明翰等私下又称自己三人为“三华人委员会,“颇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对于广东巡抚拍贵都不看在眼里。
今日三洋人三华人议事,气氛却显得有些怪异,概因哈威罗先生极为紧张,棕黄的眼珠流露出不安的情绪,一再向李小村三位华人打探景祥公爵的消息。
修莱就倨傲多了,敲打着长长的烟斗,两撇修剪齐整的胡子都倨傲的翘着,“亲爱的哈维罗先生,我认为你的担心完会没有必要。香港报纸关于中俄之战的报道,不过是愚人节的玩笑,中垩国人的战斗力,我们都有一个清楚的认识,不是吗?景祥的步丵枪队,曾经在香港受训时被少量的英国水兵缴械,难道不是吗?”
“不,不,不。”哈威罗先生一个劲儿摇头,“时间是变化的催化剂,景祥公爵的步丵枪队在香港同我国水兵发生冲突时我在现场,能感觉到,景祥公爵是个很认真很执着的人,我想,如果轻视他手下的步丵枪队,我们会付出沉痛的代价。”
修莱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哈威罗先生,我很难理解你为什么会担心中垩国人?但我坚持以武力击溃这枝中垩国部队,为我们未来的谈判争取最有力的筹码。”
听着哈威罗先生和修莱先生唇枪舌剑的争辩,李小村三人对视不语,第一次见到洋大人们因为中垩国人争辩,李小村和王道崇虽然是广州人公认的“二鬼子,“但此刻心里多少却有些自豪,国公爷,能令哈威罗先生这般忌惮,说明咱中垩国人并不是没有爷们,就算以前的咸丰爷,这些洋人谈论时可不也明摆着一脸不屑吗?国公爷,才多大年纪?真堪比十二岁拜相的甘罗,咱大清国中兴,说不定就指望国公爷了。
李明翰却小声嘀咕道:“大清国那几路散手有什么好怕的?毛还没长齐的纨绔,要我说,现在就去花城抓了他。”
李小村和王道崇听他狂言,都微微蹙眉,没丵理他。这个李明翰,早就举家迁去了香港,甚至开始以大英国公民自居了,在广州城更是嚣张政扈,气焰凶的紧,带人去封了数间和他有生意纠纷的商号,更将几个曾经得罪过他的人投入大牢。
李小村和王道崇的恶名,倒有一多半受他所累。
“李,你的情报准确吗?”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巴夏礼鹰鹫般的眼神极为深邃。
“千真万确!”李明翰拍着胸脯担保。网刚从花城传来的讯息,只有区区四五百人的先头部队到了花城,景祥麾下的大部队,却是要四五天后才能到达。
哈威罗先生听到提起这条情报,神情更为关注,说道:“我们要做好准备,防范景祥的步丵枪队混入广州城制造混乱,我敢肯定,景祥一定会袭击我们的办事处。”他嘴里的办事处自然是现在几人所在的总督衙门。
修莱鹰钩鼻子发出不屑的“哼,声,“中国人早被我们吓破了胆,只会虚张声势罢了。”
哈威罗先生只觉得跟这个高傲的法国人根本无法沟通,只好求救般看向巴夏礼,他相信以巴夏礼对中垩国人的了解,会支持自己的观点。
巴夏礼打的却是另一个算盘,他深知虽然在远东饿国人力量薄弱,但大大羞辱了饿国人的这支军队绝对不能忽视,而彻底将之击溃则会对中垩国政丵府的自信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现在花城只有区区几百名中垩国士兵,正是对其打击的最好时机。
巴夏礼略显苍老的手交叉在胸前,除了犀利的眼神,他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就好像壁画中的人物,但当他双眼中迸发出炙热时,很少有人敢跟他对视。“亲爱的哈威罗,您的顾虑很正确,景祥的步丵枪队应该是中垩国最精锐的陆军,所以趁他们刚刚到达广东,我准备展开一次突击,如果能将景祥抓获,对于我们在中垩国的事业,将会带来无比的荣耀和收获。”
修莱先生马上兴奋的附和:“我完全赞同领事先生的提议,假如景祥不配合我们的占领行动,我们同样可以将他送往印度囚禁。”
他们语速太快,李明翰没听明白,低声要李小村翻译给自己听,听到联军准备突击花城,却是比谁都亢奋,激动的道:“我就说吧,我就说吧,就应该去抓了景祥。”倒好象抓捕了中垩国公爵,是他极大的光荣。
巴夏礼侧头对李明翰道:“李,请你现在去帮联军准备向导……”
话音未落,突然“哄,一声震天巨响,仿佛大地都颤抖了一下,书房内几人都骇然变色。
“是景祥,一定是景祥的部队混进了城里!”哈威罗先生脸色潮红,颤抖的手在胸前划着十字,前几年他去佛山曾被一伙村民围殴,至今思及那些村民狂热的仇恨表情还不寒而栗,虽然现在广州城内民众和西方人已经和平相处,但他对中垩国人还是有一种本能的恐惧。
“卫兵,卫兵!”巴夏礼大喊了几声,书房门被推开,几名穿着红制服的英国垩军人各个步丵枪都上了刺刀,寒光闪闪的,一名英国垩军人大声报告:“总督大人!爆炸声从观音山传来!已经传令!总督府驻军全部警戒!”私下里,这些军人都称巴夏礼为广州总督。
巴夏礼微微放心,虽然总督府附近驻扎的全部是印度雇佣兵但因为时刻防备中垩国人叛乱,警惕性极高,更在总督府广垩场前架了火炮。
“去查一查,爆炸是不是来自观音山军营。”巴夏礼沉着脸说多半就是火丵药保存不当引起了爆炸傲慢的卡朋特司令,从来就听不进自己的忠告,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向国内弹额他。
巴夏礼几人都走出了书房院内雅静,叶名探最喜欢竹子,书房跨院青竹翠绿,微风吹来,沙沙作响。
观音山方向,隐隐有枪声响起。
巴夏礼更是蹙眉,难道是古怪的中垩国百姓拿着大刀长矛来骚扰联军?刚刚占领广州时倒发生过几起,但见识到火器的威力后中垩国人这种不明智的攻击已经渐渐销声匿迹。
六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猜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半个多小时后,一名戎装士兵极为狼狈的跑进院子他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方盖帽也掉了,进院子就瘫坐在地大声喊:“中,中垩国人袭击观音山……””
“什么?”巴夏礼大吃一惊“有多少人?是什么人?是不是景祥的步兵营?”说着话,他阴森森的眼珠就在李明翰身上瞟了一眼,李明翰吓得头皮发炸,大声道:“不会的,不会的,小人的消息不会有错!中垩国垩军队距离广咐很远很远,景祥的步兵营只有几百人刚刚到花城。”
巴夏礼没说话,阴莺的目光转向了北方观音山,那里,好像隐隐有火光闪动。
观音山此刻喊杀声一片,神保拎着一把大砍刀,在火光四起的联军军营中游戈,有那刚刚被惊醒从木扳房内出来的士兵,往往被他一刀砍翻在地。
噼噼啪啪的火声,他的身影也随着火光飘忽不定。
振武营的兵勇,各个刺刀上膛,死命的拼杀,他们人人脑海里都闪动着出征前神保管带训话的一幕。
“振武营!在关外是战无不胜之师!可回到广州!就比人矮了一截!为什么?!你们都知道!因为你们被区区十几名英夷缴过械!这是振武营的奇耻大辱!是一辈子烙在你们脸上的羞辱!现在,大帅给了我们洗刷耻辱的机会!我们要怎么做?!”
“杀!杀!杀!”
那一刻,血腥的杀气冲天而起,似乎圆月都被笼罩。
“杀!”拼红了眼睛的士兵们,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字!
被突如其来的杀戮惊醒的联军士兵们狼奔承突,惊叫声惨叫声不绝。
“嘭嘭嘭,镇海楼上,终于组织起有效的防御,排枪发射,几名红缨子兵勇仆倒在地。
神保暴喝一声:“跟我来!”如同瘟神降世,大步而行,很快,身后就跟上了十几名杀红了眼的刺刀。
镇海楼内黑黝黝的,神保大步上楼,众刺刀随后,楼梯上,立时杀声震天,也不知道多少尸体翻滚下楼。
“嘭,“神保左肩中弹,鲜血很快沁红一片,他却恍如未觉,几个箭步跳上去,将楼扳口正装弹的夷兵砍翻。
走廊窗口前,那一排正对外射击的联军士兵调转枪口,神保身后仅存的几柄刺刀飞快扑上,“杀!”那狰狞的面目不要命的气势仿佛也扑到了联军士兵的脸上,几名胆小的联军士兵就觉腿肚子转筋,却是手脚都不听指挥了。
但比较凶悍的联军士兵纷纷冲上来围住神保几人白刃。
“嘿!”一名刺刀戳倒了对方士官后,胸口旋即被刺成血窟窿。
“呀!”神保暴喝一声,一刀将面前英兵脖子削去了半截,英兵脑袋极怪异的向旁边一搭跟跄倒地。
这血腥的一幕,令一名英军士官再忍不住,跪在旁边大声呕吐起来。
“杀!”楼梯口,又冲上来十几名刺刀,几乎风卷残云,很快将剩下的几名夷兵刺成了血筛子。
神保肩膀左肩中弹,后背又被刺刀划过,几乎半边身子都失去了知觉,他却大步来到窗前,居高临下看外面情形。
东侧联军已经组织起阵线排枪射击,而乱糟糟的军营也有越来越多的联军士兵回过神,同振和营兵勇展开白刃战。
神保回头大声对那十几名刺刀道:“跟我喊!”
“喳!”虽然不知道管带要喊什么,此时又哪会有思考任何问题的心绪?血战中一个个早成了机器人只知道长官要作甚么,就跟着作甚么!
“缴械不杀!”神保大吼着,被大帅强令记住的夷语被大帅逼着喊了几百几千次,倒是标准的很。
“缴械不杀!”刺刀们一起大吼,但语调就极为怪异了,可一起喊出来,还是能令人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果然,就见楼下有正射冷枪的木扳房开始摇起了白旗,也有拼刺刀的联军士兵接连后退,跑到空阔地摆出警戒姿势但终究不敢放下手中步丵枪。
神保又同众刺刀大喊了几次,星星点点的白旗越发多了。
要得就是这个机会,神保大吼道:“吹号!撤退!”一挥手,领着众刺刀飞快下楼。
大帅奇袭观音山的计划虽然仅仅要求击毙英法夷兵几十人即可,但我神保若不将战果翻倍,那还有脸见大帅么?
何况大帅为什么要振武营打先锋却分明就是深思熟虑,早就存了奇袭英法之心曾经在香港被满营缴械的振武营,可不是奇袭的最佳选择?大帅,还真是运筹帷幄在千里之外啊!
不过神保也知道,虽然奇袭一时得手,但观音山驻扎的是英法联军正规部队千余人,等他们缓过神,就算拼刺刀振武营兵勇都占不到优势,何况广州城的夷兵、黄埔港的夷兵时刻会来救援,自然要一击则中,中之即走。
号角声响,几百名刺刀,飞快撤离战场。
而那边渐渐组织起一队队列兵准备反扑的将官,自然不敢下令追赶。
火熊熊燃烧,军营中狼藉一片,血淋淋的尸体随处可见,有的尸体几乎被乱刃分尸,血呼呼的肠子都流了出来,一些士兵大声呕吐。
本以为,来中垩国和度假一般轻松,可不是么?攻克广州城都没有什么伤亡,更没遇到像样的抵抗,谁知道,凶残的中垩国人终于亮出獠牙,狠狠的来了一次血腥的报复。
两广总督府的书房,巴夏礼脸色铁青,正唰唰的写信,眼里跳动着愤怒的火焰。
三个中垩国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吱声,刚刚观音山军营来报,被中垩国统帅景祥麾下的步兵营偷袭,联军伤亡粗略估计不下二百人。
这是同这个古老帝国接触以来遭遇的最惨痛失败,就算十几年前损失最大的镇江之战和三元里,也不过死亡三五十人,且大多为雇佣印军。
正规军千人集结被中垩国人袭击损失惨重,而据说中垩国士兵伤亡绝超不过百人,简直令人不能置信,令人震惊,更令巴夏礼有一股严重的挫败感,这是来到中垩国后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本来想突袭人家,结果反被莫名其妙的突袭,这边商量着如何抓捕景祥呢,另一边景祥的狼群却已经血洗观音山。
刚冈书房里议的事现在看来就是天大的笑话,简直就是被人兜头兜面的羞辱吧夏礼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修莱先生那股子高傲好像突然也泄了,不言不语的摆弄着手上的翡翠烟斗。
哈威罗则更加不安了,喃喃的也不知道在自言自语甚么。
“卫兵!将我的亲笔信交给黄埔港卡朋特司令,请他立即攻击花城。”巴夏礼大声喊着,将一封信交给跑进来的卫兵,又转头对李明翰道:“李,你亲自当向导!”
李明翰身子就一哆嗦,可看着巴夏礼阴莺莺的目光,知道这位洋大人在火头上,又哪敢不答应?
李小村和王道崇对望一眼,都没吱声,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香园花厅,振武营尚在撤退的路上,早有飞马来报战果,一直在等消息的叶昭这才放了,心。
为什么会选观音山联军军营而不是混进广州城袭击总督府?一来城内混战,最遭殃的还是百姓:二来攻击英法联军正规军才更能威慑洋夷;三来任谁也想不到自己会挑硬柿子捏,实则广州城内印度雇佣兵的防范更严,攻击总督府怕是起不到奇袭的效果。
而步兵营五百人在花城歇也未歇就直插观音山,就更出巴夏礼等人意外了,既然他们有线目,自然知道步兵营到达花城的时间,怎么估算也不会想到自己会不等大队集结,而是用几百人搞突击,而突击的对象更是用来威慑广州团勇的观音山军营。
现在,英法联军肯定在策划反扑,自己要做的就是尽快撤离花城,和大部回合,再做计较。
令已经传下去了,自己这也该走了,叶昭站起身,轻轻叹口气,城里也动员百姓暂避了,不然英法联军占领花城后怕要将这股子怨气撤在百姓头上。
巴克什突然急匆匆走入,打千道:“主子!佛冈宣抚使江忠昌、都司赵元培率潮勇三千来投!”
“哦?请进来!”咋昭本准备大部抵达后再会同各路乡勇议事,却不想他们倒先来了,潮州人团结好斗,潮勇之凶悍也极为出名。
外间传出令去,不大一会儿,脚步声响,厅外大步走进一名武官打扮、身材健硕的汉子,进厅就打千:“卑职佛冈宣抚使江忠昌参见大帅!”声如洪钟,气势很足。
“起来吧。”叶昭打量着他,心里暗暗喝彩,说也是,现在尚能汇聚兵勇准备同夷人开战的自然是比较勇悍的人物。不然省城被占,巡抚成了洋人的傀儡,若无号召力,兵勇们早就鸟兽散了。
“大帅!潮勇三丰在城下候命!誓与洋人血战到底!听闻洋夷驱兵花城,犯大帅天威!卑职等特来驰援,誓死护卫大帅安宁!”江忠昌却不起身,大声请战。
振武营刚刚退到花城,却不想这江忠昌讯息也快,不过想也是,观音山一战的消息定然会飞一般传向四面八方,现下只怜广州城都传遍了。
“起来吧,我自有计较!“叶昭淡淡的道。
江忠昌不敢再说,这才起身,他眼似铜铃,大而有神,极为精悍。
“走,我倒要见识见识闻名天下的潮勇!”叶昭说着大步而出,江忠昌急忙跟上。
香园在县城北郊,潮勇则在南门外聚集,策马走过县城长街,见到拖家带口三三两两离开故土的百姓,看着他们脸上的眷恋,叶昭心里就深深叹口气。
而许多百姓更没有听官府公文劝告,只是闭门不出,街上商铺也纷纷上扳打炸,商人们就更舍不得离开了,不然店铺货物被人抢掠了怎么办?
叶昭不觉有些担心,虽说英法不似东洋夷人凶残,但吃了大亏下,怎么报复可真说不准。可自己总不能强令驱散阖城百姓。
战争,实在很难有胜利者,最后受苦的永远是手无寸铁的温良民众。
南门外,一圈圈黑压压的兵勇,他们服装各异,号称三千潮勇,实则一见便知是杂牌军,有绿营士卒打扮,有缠头乡勇,也有拿着锄镐的农民,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脸上的狂热。
“打番鬼,“很容易形成一种精神信仰。
“国公爷到!”巴克什大声喊着,高亢的声音远远传出去,隐隐听得有回音回荡。
潮勇们的目光马上看过来,眼神更为炽热,刚刚他们几乎一直都在议论观音山大捷,听说打死了番鬼四五百人。国公爷一定是天降神明,专门来收拾番鬼的,跟着国公爷,肯定刀枪不入神功护体,哪怕死了也跟关二爷一样,成佛成圣。
“国公爷圣明!”突然有人大声喊,是一个瘦竹竿似的文士,手里拎了把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