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7年四月底,两宫太后抵广州,鸾驾入观音山行宫。
荷花楼二楼阳台上,一袭紫色休闲装的叶昭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眯着眼,戴着自制墨镜,两腿摇呀摇的,倒是惬意的很。
身后脚步声响,“嘭”,就撞在了叶昭的肩膀上,不用回头,就这小身子那香软滑嫩劲儿,就知道是蓉儿。
摘了墨镜回头,叶昭不由得哈哈笑起来,原来蓉儿也戴了副小墨镜,怪不得撞在了自己身上。
同叶昭一样的款式,类似后世瑜伽服的可爱雪白休闲装,配上粉红色小绣花鞋,清纯中更有股说不出的诱惑劲儿,更好笑的是蓉儿头发也披下来,戴了顶太阳帽,小墨镜,可爱清纯的令人情不自禁就会疼死了她。
蓉儿本来自不会穿这些奇装异服,可听相公说这叫“情侣服”,穿上代表情比金坚,蓉儿马上当宝贝似穿起来,在这荷花楼中,没规矩的事太多了,大方得体如蓉儿,亦不能免俗。
蓉儿不理叶昭的坏笑,自顾自挤在叶昭身边说下,小身子靠着叶昭,也不说话。
“见到你姐姐了,怎么样?说甚么了?”
蓉儿刚刚从观音山回来,虽说叶昭隔天就去请安,更要广东四品以上官员常去行宫聆讯,但还是想听听私下兰贵人怎么说。
“姐姐说吃住都很好,也很习惯,要蓉儿代姐姐谢谢相公。”蓉儿说着话,打了个小哈欠,靠得叶昭更紧了。
叶昭就有些无奈,蓉儿虽然发育晚,可也十四周岁了,小胸脯渐渐鼓了起来,小身子就更是嫩死个人,晚上自己抱着她睡觉实在是一种煎熬。
“还说甚么了?”叶昭也不敢动,小家伙可敏感了,自己若躲开她,多半就会以为自己不喜欢她,可不知道会多难受。
“没了。”蓉儿懒洋洋的,靠在叶昭怀里舒服的很,好像发育期都喜欢睡懒觉。
叶昭无奈摸摸她的小脑袋。
观音山上观海楼一带正在兴土木建行宫,没办法,尽量不劳民伤财吧,可行宫总是要建的,这可是规制,就算不在北京城,两宫太后的宫殿岂可马虎?
两宫太后暂时住在北侧的观景园,环境倒也优雅,而自己给京城去了信,名正言顺的要六王送太监过来,想来六王也不会在这事儿上纠缠,只是那些太监可要仔细审查。至于宫女,在广州招募即可,贴身伺候两宫太后和小阿哥,可怎么都不能用北京来的人。
“蓉儿啊,走,我们出去溜达溜达!”叶昭微笑起身,抓起躺椅旁的太阳帽戴上,拉起了蓉儿的手。
蓉儿小家伙一下就来了精神,漂亮大眼睛睁得大大的:“去哪儿?音乐室么?”小模样可爱极了。
“去外面!”叶昭指了指荷花楼下。
蓉儿雀跃道:“好,我去换衣服。”
叶昭却拉着她的手不放,笑道:“换什么衣服?就穿这个,咱公婆俩穿着情侣装满世界转悠转悠。”
蓉儿一下就苦了脸,穿这奇装异服怎么出去见人?
叶昭见她模样,开始学大灰狼循循善诱:“蓉儿,你支持相公不?”
那还用说,蓉儿自赶紧点头。
叶昭就叹息着,好似一脸沉重:“那你就该知道相公在广州搞新政,革除陋习,改变观念。若想思想进步,首先就要打破旧观念,服饰一道,本就该百家争鸣,怎么漂亮怎么穿,岂可有一定之规?你自己说,你觉得这身衣服漂亮不?”
穿着相公喜欢的几套衣服,蓉儿都偷偷照过镜子,只觉漂亮倒是谈不上,可穿起来别有一股味道,倒也好玩。
可听相公问,蓉儿只好点点小脑袋。
明知道蓉儿是顺着自己的意,可叶昭就更加振振有词,“你看是不是,我也觉得漂亮。可这广州城,就没人敢风气之先,若夫人都不支持我,又有谁支持我?”说着摇头叹息,一副壮志未酬,被打击的样子。
蓉儿见相公模样,可心疼了,再不犹豫,握着相公的手,小脸上满是毅然,说:“那,那咱走吧,我以后,以后就穿相公喜欢的衣服!”为了相公,下地狱又何惧?
叶昭心里一柔,这小家伙,为了自己,可真是什么都不顾,她可是自小正统教育出身,一言一行都恪守妇道,可为了自己,“封建礼教”这些东西真是可以统统抛弃。
虽然徵微后悔装模作样骗她,可一想,只有令她去了一些羁绊,以后她才会更开心快乐,才能跟自己享受这个世界,现下骗骗她,也没办法。
当叶昭跟蓉儿穿着“情侣装”,并肩走在卵石路上穿过道道月门走向花园,看着丫鬃仆役们不知所措的模样,蓉儿反而没有想象中的窘迫,小心思里却全是甜蜜,就好像自己的小肩膀在帮相公撑起了半边天,终于帮到了相公。
“奴才给公爷,夫人请安!”花园月牙门前,一名男仆躲闪不及,和公爷夫人走了个对门儿,急忙跪下磕头。
蓉儿小脸一板,稚生生道:“你为什么着慌?”
男仆着慌自是因为见到主子和主母奇装异服,这可未免大不敬,能看不到还是看不到的好。
可这又哪里敢说出口,跪在那儿,动也不敢动。
若说蓉儿现在板脸的小模样在叶昭眼里自然是可爱的紧,可在下人眼里就不同了,主母威仪全府,丫鬃仆役们那是心里都不敢说半句闲话的。
蓉儿继续稚生生道:“是看我和公爷的衣裳难看么?”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男仆吓得嘭嘭的磕头。
蓉儿冷哼一声:“你叫什么名宇?”
“奴才,奴才王壮壮!”男仆连连磕头。
蓉儿道:“回头我叫人把我和公爷衣服的图样给你送去,你和你妻子照做一套,你们俩穿上,给我广州城里去转两圈!”
男仆几乎晕厥过去,可哪敢不从,只得一个劲儿磕头应是。
蓉儿这才迈着小步子和相公进了花园,府里的下人,相公不屑管教,那自然要自己来,都没了规矩还成?
花园中百花争奇斗艳,但见假山之下,姹紫嫣红,盛着各色磁盆,尤有一盆扬州红牡丹,粉须四垂如流苏,极为艳丽。
蓉儿每日无所事事,倒是经常来花圃逛逛,叶昭可是难得来一次,兴致勃勃的问这问那,蓉儿倒是各色花卉全认识,娓娓道来,稚声稚气的给相公讲解。这些花的花名,何时开花何时凋零,又都有什么传说等等。叶昭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得叹息道:“蓉儿,你可真是一本百科全书,什么时候相公能读懂你呢?”由衷之言,就算自己两世为人,可有时在这小小的蓉儿面前,竟有自愧弗如之感
蓉儿被夸的怪不好意思的,又好奇的问:“甚么是百科全书?”叶昭笑道:“学富五车就是百科全书。”
蓉儿听了吐吐小舌头:“那相公才是百科全书,相公懂得比蓉儿多多了。”叶昭笑着按了按她的小帽子,“老婆大人就不必谦逊了,亏你想的好法子,我明日就叫阖府下人带老婆穿情侣装出街。”
蓉儿就有些无奈,罚一个两个倒无所谓,可将军府阖府下人都这般不成体统的上街,可像甚么话?叶昭随即又摇摇头,知道自己异想天开,事情要慢慢来,可不能把将军府变成旁人眼里的笑柄。说起来,这次回来发现,广州街头妇女甚至少女出游的情形也多了,更听闻一些堂子的娼妓穿起了西洋裙露出白生生的乳沟甚至大腿揽客,当然,仅限在堂子里。
至于广州街头,夷妇除外,女子穿得最开化的大概就是从上海传来的青布旗袍了,虽然旗袍开叉极小,又有长袜护腿,不露肌肤,但将紧裹的小腿曲线露出显示美感,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自己倒不希望变成后世那种以露为美的风气,但敢于展示自己正是女性出来工作的先捉。从社会分工来说,男女自古就不平等,怕以后也难做到平等,但禁锢女性在家中却委实不是什么好的传统。
看着蓉儿,叶昭突然灵机一动,说道:“蓉儿,你每天在府里都干甚么?是不是挺没意思的?”
蓉儿诧异的睁大眼睛:“没啊。”说起来蓉儿每天开心的不行,可从没觉得自己的生活有哪里不好。
“你也去上学好不好?”叶昭笑着说。
蓉儿心说蓉儿可过了请先生教授的年纪了,未婚小孩子才求学问嘛。叶昭笑道:“过些日子,广州国立第一门、学开学,这也是相公的新举措,你帮相公一次,去体验体验怎样?”
蓉儿苦着脸,不好说不支持相公,可听说来着,这所学塾男女同塾,自己已婚太太,怎好去同一帮大男人在一个学塾求学?叶昭能猜到蓉儿心思,道:“虽男女同校,可男女分班授业,给女子班授课的也均是女教授,老婆,我还能害你么?和别的野男人同塾,我还不愿意呢!”第一所国立小学,刻意没分男校女校,以为风气之先,但毕竟传统观念,男班女班是必须要分的。
蓉儿去上学,就不必每日闲在家里无聊,学些知识,又可交到些年级差不多大的新朋友,岂不一举数得?叶昭越想越是兴奋,拉起蓉儿的手,笑道:“走,咱这就去报名,再不报名,可怕晚了没了额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