碉堡里,抱着轻机枪靠坐在射击口旁的查干巴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低头看向弹药箱,已经没有多少子弹了。
身侧,是战友冰凉的尸体,从昨天深夜开始,阿茹娜变成了他的副机枪手,为他装弹。
查干巴日看向了妻子,有些苦涩的道:“阿茹娜,你的六雷炮还有子弹吗?”
阿茹娜淡淡的道:“我会留两颗子弹。”
查干巴日叹口气,说道:“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阿茹娜温柔一笑,说:“和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遇到你,我才知道山上的花儿为什么那么美。”说着话她轻轻靠在了查干巴日身侧,说道:“多杀几只恶狼,为我们自己报仇。”
查干巴日笑着点头。
“嫂子!您真勇敢!”另一个射击孔前,一名灰军装士兵笑着说,看年纪,他也就是十五六岁。
阿茹娜诧异的道:“小兄弟,你今年多大啦?”她一直就很好奇为什么这个据说还是个老兵的小孩儿会成为军人,而且是排长,只是不好意思问。
青涩的小排长咧嘴一笑,说:“我十七呢,看着小。”
阿茹娜道:“听说你当兵很久了?”
小排长吐吐舌头,说:“十年兵龄了!”好似知道阿茹娜想问什么,说道:“我那年差点饿死,被大皇帝的亲兵从路边拣回了一条命,要送我去学校,我哪懂那个?后来,就加入了哨兵队,放个哨,刺探个消息什么的。再后来,就参军了,大皇帝登基,裁撤娃娃兵,我可是央求了好久,因为我是神枪手,管带喜欢我,报告往上打了一摞,我们全连签名,好像都惊动提督大人了,最后就把我留了下来。”
阿茹娜叹口气道:“这么个小不点,唉……”
小排长笑道:“那怎么了,嫂子,您勇敢,我就不勇敢吗?保卫大皇帝的江山,保卫国家,保卫我未来的媳妇儿,我才不怕死呢!”
阿茹娜诧异的道:“你有意中人了?”
小排长道:“将来会有啊!只是我见不到她了!”
阿茹娜心里不知道怎么,微觉难受,是啊,他再也见不到他的意中人了,自己呢,下一世,还会见到查干巴日大哥吗?
“小豆芽,你又想媳妇儿啦?”三层木梯上,探下个络腮胡大脑袋。
小排长忙打个立正,说:“报告营长!没有!你别听他们胡咧咧!”
营长哈哈一笑,说:“来,咱唱首军歌,胸脯子都给我挺起来!”
“我有宝刀,慷慨从戎!击楫中流,泱泱大风!决胜疆场,气贯长虹,古今多少奇丈夫!碎首黄尘,燕然勒功,至今热血犹殷红!”
“碎首黄尘,燕然勒功,至今热血犹殷红!”
低沉的歌声慢慢响起,仿佛传染一般,便算是本来在卫生员护理下咬牙不吭声的伤员,此刻也都勉力挣扎,跟着唱了起来。
阿茹娜和几名女卫生员的清脆歌喉也在粗犷的歌声中回荡,边防军以及野战集团军的女卫生员极少,但克孜尔边防团却很是有几名蒙古姑娘。
以往,阿茹娜很难理解这首军歌的慨然之意,也很难理解这些中原人唱起军歌的自豪和骄傲,现今,却是懂了!
这首歌,是千千万万帝国勇士的鲜血凝聚,是军魂,是国魂!
自己,这个出身低贱的番邦女子,也有幸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么?!
外面,枪炮声突然变得密集起来,很快,碉堡内各个射击孔都伸出了枪管,但几乎令人不敢相信的,三层有哨兵惊奇的不敢确定的喊道:“是咱们的人?”随即就大喊:“是咱们的人,是咱们的援军!”
碉堡内沸腾起来,在俄国人猛烈炮火打击下,只有这座倚着山腰半地塔式混凝土堡才得以幸免,而依靠着碉堡的一处密林战壕中,则是边防团的最后一处阵地。
“我们真的得救了?”阿茹娜不敢相信的向射击孔外看去,却见一队队灰军装士兵正搜索式前进,在他们身后,有两辆钢铁巨物轰隆隆的走着。
……
在帮助步兵突破了克孜尔南端的俄国人战线后,“雷霆”们极快的撤离了战场,以免成为活靶子,在俄国人炮火下覆灭。回程前,在克孜尔城内,车上的战士极快的下车加了汽油和水,使得其能够正常脱离战场,车上空间狭窄,也仅仅能加一次油。
也有几辆装甲车留了下来,最早的实验品,消耗极大,火星四冒的机枪塔占据了很大的空间,也没有专门存放汽油的安全铁箱,现今只能留下来当作重机枪碉堡。
统帅部的砖房中,红娘又插下了几个小红旗,她比谁都清楚,重新进入了克孜尔城后,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见红娘指了指一面绿旗的位置,参谋长赵璞玉道:“是俄国人的炮兵阵地。”
距离绿旗最近的红色小旗是红娘刚刚插上去的,正是尾随铁甲车冲入克孜尔的象山军第二师的两个步兵团。
红娘将那面红色小旗子向前微微移动位置,又移动着其余小旗的位置,说道:“可以发起总攻了!”
沙盘上,可以清晰的看到,除了克孜尔一带犬牙交错的阵地,边缘地带,红色旗子已经基本完成了合围。
很明显,红娘的胃口挺大,竟然要围歼先期抵达克孜尔的十多万俄军。
当总攻的命令通过一条条电话线下达到各师、团,远方,突然炮火轰鸣,甚至红娘所在的百里之外,也能感觉到大地在颤抖。
在红娘统帅的中部战区,帝国集结了象山集团军、第一集团军、第三集团军、第七集团军等等帝国精锐,超过19万步兵、8万骑兵,更有预备役部队近20万人。
投入克孜尔战场的,则有包括预备役的400个步兵营、195个骑兵营,超过30万人。
当上千门火炮对着克孜尔北部和东部的俄国人阵地进行猛烈的轰击,当密密麻麻的人海战术出现在俄国人阵地前,当以连为基本作战单位的帝国军队,以轻重机枪、迫击炮猛烈的火力冲锋,猝不及防的俄国人一下被打晕了头,如果说铁甲车战术只是一种心理威慑的话,那么这种直接的火力打击带给俄国人的是恐慌,不知不觉,一处处俄国人逐渐收缩的阵地被中国士兵分割包围。
信仰刺刀决胜的德拉戈米罗夫师长吃到了中国人猛烈火力的苦头,他的师部和一个步兵团被中国人包围在克孜尔城城北,废墟地带的巷战,中国人的轻重武器简直可怕的令人胆寒。
克孜尔北方丘陵密林中的俄国统帅部已经乱成一团,在短短的时间内,司令官米哈伊尔-尼古拉那维奇就与超过半数的步兵团失去了联系。
米哈伊尔-尼古拉那维奇连连踱着步,中国步兵海的推进速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虽然哥萨克骑兵给中国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也仅仅是在局部的交锋中,当左翼埋伏在山坳的万余名哥萨克在中国人的炮火中被炸得七零八落,哥萨克骑兵便很难再组织起对中国人的有效冲锋。
毫无疑问,整个战场,都在中国人气球侦察兵的监视范围内。
但米哈伊尔-尼古拉那维奇还是有些想不通山坳中的哥萨克骑兵是如何被中国人发现的,除非中国统帅对这一带了如指掌,更敏锐的能根据战局发展猜想出自己的兵力部署。
当米哈伊尔-尼古拉那维奇问身侧副总参谋长伦琴夫:“谁是中国人的统帅?”时,见副总长伦琴夫愕然的神情,尼古拉那维奇苦笑一声,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等对中国人一无所知。
……
阿茹娜并没有和伤员一起撤离阵地,而是扛起步枪,和丈夫一起成为了步兵,那位容貌丑陋的大胡子连长直大声骂她,但在丈夫低声解释之下,大胡子连长回头看了她好几眼,终于没有再反对。
此时,她和大胡子连长,以及这个步兵连的火力班,躲在一处废墟的墙壁后,北方几十步外的房顶上,便是疯狂射击的俄国士兵。
帝国野战军,通常情况下连一级单位配备三挺轻机枪组成火力班,大胡子连长隶属于帝国皇家陆军第七集团军第一师,第七集团军是一支刚刚成军不久的野战军,这次作为第一档战斗单位投送战场的机会得来不易,第一师获得主攻城北区的机会,听闻更是程学启师长在电话里向苏娘娘拍过胸脯的。
苏娘娘知道我们第七军第一师,那大皇帝也该知道吧?大胡子连长思及就不免热血沸腾,此时,他亲自抓过了一挺机枪,压低声音道:“娘的,咱不能给自己丢脸,要不赶明儿皇帝爷爷和娘娘问起来,你们第一师哪个连队最先把军旗插上罗刹鬼的阵地呀,咱师长要报了别的连队的名儿,咱可羞不羞?!”
“啾啾啾”,头顶子弹飞过的声音。
“小九!你蹲下,老子上房打掉这个点!”大胡子连长大喝一声,叫小九的士兵犹豫了一下,说:“连长,我来吧……”被大胡子眼睛一瞪,急忙蹲下身子,大胡子踩上他的肩头,说了声“起!”小九快速起身,大胡子已经攀房檐跃上了房顶,在同时,其余两名机枪手也如法炮制上了房,又接过士兵们递上去的机枪,随即就是嘭嘭嘭的枪声,突然哄一声,尘土飞扬,接着就听大胡子的骂声:“真他娘倒霉,这破房子。”本就被炸了个洞的土坯房又哪里搁得住他三人加机枪的后坐力?
“火力点打掉了!”一名机枪手咧嘴笑,确实,对面屋顶已经听不到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