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大东方百货公司,是—座中国风格三层楼建筑,是日本三井家族的产业,三井家族也是日本正崛起的大财阀家族之一。
进出百货公司的多是日本文员阶层和热衷新生活的市民。
这里是江户最繁华的地段,人流熙熙攘攘,好似中国庙会一般热闹。
长街上,人力车飞快的掠过,但更多的是慢悠悠行走的市民,撑花伞穿和服的太太小姐则是另一道靓丽的风景。
韩琦等人在这里下了车,很快就被一名唤作三井之助的年轻人接入了百货公司的贵宾休息室,三井之助是百货公司的襄理,也是三井家族嫡系子弟。
由一名中国商人牵线,三井家族出面寻到了美唤的父母,三井家并不知道前来日本寻人的中国人真正身份,只知道这些人为中国政界要人办差。
三井之助今年刚刚二十六岁,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一名年轻人,毕业于帝国广州大学,中文说的极为流利。
当见到前来接人的为首人物是一名清秀女孩,三井之助微觉诧异,但他在中国好友很多,同许多日本留学生一样,他们对中国抱有特殊的感情,都认为只有在中国人的帮助下日本才会有前途和希望,同时,他们都或多或少享受这种因为与中国人关系亲密而在国内享有种种特权的优越感觉。
亲自给韩琦等人浏茶,三井之助又热情的道:“韩小姐,您放心,桑田先生和桑田太太马上就会被接过来,他们两位一直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被安置在近郊的一处清幽宅院中。”
韩琦微微点头:“诌蝴三井先生。”但她和四名侍卫都没有动桌上的茶杯,倒是通译一口气咕咚咕咚喝下。
三井之助若有所思的看着几人又告个罪走出去,回到休息室的时候则有职员跟在后面,抱着大包小包的礼品。
“韩小姐,我很喜欢结交朋友,这些礼物不成敬意。”三井之助做了个手势,职员将礼品一份份送到韩琦等人面前,看纸袋包装,都是中国产在亚细亚各国,最高档的商品毫无疑问都是中国制造。三井之助又微笑道:“我公司最好的商品都来自中国,只能借花献佛了。”
韩琦道:“谢谢三井先生。”没有推脱他的好意,回头自要通过中国商人将款项返还给他就是。
见收了礼物,三井之助心里微微一喜,但他极为有分寸,自不会询问这些中国人的来历和桑田夫妻的底细只是同韩琦等人聊起了他在广州上学的趣事和现今江户的情形。
三井之助健谈,但刚刚见面,话题总有聊完的时候,而且等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去接桑田夫妻的人回报,三井之助未免微觉着急。
三井之助正想去派人催催看怎么回事,休息室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三井之助匆匆走出在外面与人说了会儿话回来的时候面色有些难看,对韩琦道:“韩小姐,实在对不起,出了一点小小的状况,我这就去解决,请稍待。”
韩琦微微蹙眉,不说美赚和大皇帝的关系,本身她就与美赚是好友,美唠父母若有闪失她难辞其咎。但在江户,她知道自己急也没用,只是说道:“如果需要帮助,我们可以请江户使馆出面。”
三井之助这一走,到了晚上才回来,其时百货公司已经打烊,休息室内也送来了菜肴但韩琦等人并没有动,五名内侍卫耐心极好,就一直笔挺而坐,倒是那名通译忍不住吃了碗面。
跟在三井之助身后的有两名中年日本夫妇,面相都很清秀本就是,能生出美赚这种小美人胚子的,父母也差不到哪里去。
不过虽然夫妇俩都换了新装,但脸上的血痕显而易见,显然受了鞭刑。
三井之助又惭愧又有些气愤,只能对韩琦道歉,“韩小姐,实在对不起,因为我们家族的关桑连累了桑田先生和桑田太太。”
韩琦微微颔首。
桑田夫妇是极为惊惶的,他俩既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豪门贵族寻找他俩给安排住处好生侍奉,更不知道为什么又会被警察厅的人抓走,严刑逼供,问了他们许多根本听不懂的问题,现在,又被稀里糊涂的带来了百货公司,这家百货公司,他俩以前做梦都想有一天发达了,能风风光光进来消费。
韩琦笑着道:“桑田先生,桑田太太,你们曾经有个女儿,现在在中国,也是我的好朋友,她委托我来寻找您二位。”
三井之助在旁边充当了翻译,跟着韩琦而来的通译反而没了用武之地。
“啊,千惠子,你,你真是她的朋友?”桑田太太惊讶的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韩琦。
韩琦道:“她现在的名字叫美赚,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千里迢迢从中国来欺骗先生和太太。”
桑田夫妇对望一眼,确实,他们两人又有什么值得人家欺骗的?
“她,她怎么样?生活好不好?”桑田太太的眼圈马上就红了,还在襁褓之中时就失去了这个女儿,她那时终日以泪洗面,几乎神经失常,怎么也没想到还有再见到女儿的一日。
“您放心,她生活的很好,现在在长崎,您也很快就会见到她。”韩琦见桑田太太还要问东问西,笑着道:“早点休息吧,这些话你见到美唤小姐再问她好了,明日早上送您和桑田先生火轮船。”
桑田先生比较理智,他拉了拉桑田太太的衣襟,从这些天的遭遇,他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只能静观其变。
第二日早上九点,韩琦送别了桑田先生和桑田太太,跟随桑田夫妇的有三名侍卫,韩琦则和另一岩侍卫留了下来。
码头彩带飘飘,送行的人极多,等汽笛声响,火轮船渐渐离岸韩琦转头看向了三井之助,说道:“三井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以跟我讲一讲了吧?若不然,我回去后没办法交代。
三井苦笑了一下,说:“是警察第三厅干的,以为桑田夫妇和我的家族生意有某种神秘的关系,西乡隆威厅囘长一直在找我们的麻烦桑田夫妇被牵连,是无妄之灾。”
警察第三厅属于日本的秘密警察,对日本国内要求变革人囘士实行打囘压。现今日本国内,有一股政囘治势力,强烈要求维护武士制囘度,此举得到了下等破产武士的拥护,而厅囘长西乡隆威,便是这股政囘治势力的代囘表人物之一—。
三井家等财阀,随着经济实力的增长,希望获得政囘治话语权的声音越来越强烈,对日本国内商人地位极为不满,三井家也递交了其家族代囘表进入贵囘族院的请囘愿书,并得到了新兴商人阶层的支持。
双方之间的矛盾越来越严重,西乡隆威,更视三井家为眼中钉,秘密调囘查三井家非法敛财的证据,甚至将矛头指向了大统制细川韶邦。
“警察第三厅?”韩琦蹙眉道:“三井先生,这件事情必须要有人负责,我将会向江户使馆详细汇报此事。”
三井之助心里狂喜,在日本国内的政囘治纷争中,中原帝囘国一向采取置身事外的态度,虽然通常来说,财阀和买办集囘团与中国人关系更为亲囘密,而贵囘族院中,警惕敌视中国人的贵囘族不在少数,但中国宫方从来没有介入日本国内斗囘争的迹象,这也令三井等财阀、买办们大为沮丧,但眼前,或许就是一个机会。
“我愿意为韩小姐被刑囘讯逼供的朋友作证。”三井之助信誓旦旦的说。
韩琦摇摇头:“再看吧。”
就在此时,突然从四周涌上来十几名穿着黑制囘服的日本青年,三井之助的手下人马上将他们拦住,双方很快变成了短枪对峙,气氛极为紧张。
一位仁丹胡中年人对着韩琦和三井之助亮出证囘件,远远喊道:“我们是警察第三厅的,请三井先生和这位小姐跟我们走一趟。”
三井之助眼神阴冷起来,说道:“这是我的中国朋么。”
仁丹胡冷笑道:“我知道他们是中国人……”这些年,三井家和中国不法商人勾结,干了多少非法勾当?根据情报,现今可是抓了个现行。
话音未落,嘭一声枪响,然后,就是一场混乱的枪战。
码头上立时乱做一团,可令仁丹胡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一男一女两名中国人每人都掏出了两把六雷炮,近距离施射下那——个准,他的手下一个个仆倒,甚至没等他反应过来,额头已经中了一弹,眼前一黑,仰天栽倒。
三井之助也明显吓了一跳,甚至忘了领着韩琦两人逃匿,直到大批军囘警赶来包围了他们。
显然这是一次有策划的行动,不然江户警卫部囘队的军人不可能这般快速的赶来,带队的是警卫团副团长鸟津松正,败落的鸟津家子弟。
一排排穿着黑服军装的步枪兵将三井之助等人重重包围。
三井之助看着满地的尸体,怔怔发呆,其实传递给第三厅假情报有三井家的份儿,本想通囘过将中国人牵连在内,令中国人介入日本权力斗囘争,为三井家和商人阶层进入贵囘族院打开一条通道。
却不想不知道怎么谁就先开了枪,更没想到这两个中国人下手毒囘辣,枪法更是精准,短短工夫,就撂倒了十来名秘密警察,现今情势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他的控囘制,在军囘警步枪威囘逼下,他只有缓缓举起了手。
鸟津松正大步来到刺刀对准的韩琦身前,韩琦已经将六雷炮缓缓插回后腰枪套中。
看着地上一具具血囘淋囘淋的尸体,鸟津松正眼中几乎在喷火,三井之助眼见不好,急忙喊道:“她是中国部堂的特使。”其实他并不知道这些中国人背后是什么人,只能虚声恐囘吓,搬出中国部级高囘官的背景。
“中国人?”鸟津松正微微怔了一下,但见到韩琦坦然与他对视的神情,心中无名火起,伸手就捏住这个中国清秀囘女孩的下预,冷冷道:“中国人怎么了?抓得就是你!”
韩绮听不懂他叽里咕噜的话,猛地挣脱他的手,冷冷道:“不要碰我!”
看着韩琦略带轻蔑的神情,鸟津松正心里邪火腾腾的冒,中国女人,一会儿就叫你知道我的厉害!想象着面前高傲的中国女人在自己身下挣扎的画面,他心中一片火囘热,现今许多日本人以娶到中国女人为荣,而强囘暴中国女人,自然有着绝佳的征服感和满足感。
此时韩琦已经摸出了腰牌,在鸟津松正面前一晃,冷声说道:“我要见江户公使。”
腰牌上的汉字鸟津松正是认识的,他猛的就是一呆,中国皇室的侍卫官?刚刚满脑子的暴戾突然就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顷刻间消失无踪。
他就是再胆大包天也知道北囘京禁宫大内侍卫的份量。
三井之助离得远,看不到韩琦的腰牌,不过眼见鸟津松正呆若木鸡的模样,他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韩琦回头对三井之助道:“三井先生,希望你陪同我去使馆说明此次冲囘突的经过,是你囘的囘人先开的枪,我和张有康侍卫官只是自卫。”
当时局面很乱,三井之助根本不知道第一枪是怎么响起的,那一刻,他脑子几乎变成了空白,可这个清秀囘女孩,显然整个冲囘突从发生到结束,虽然连续开枪,但只怕何人何等表现她都看的清清楚楚。
三井之助一阵汗颜,跟人家比,自己可不就是纨侉子弟吗?
韩琦又道:“根据贵同的法囘律,武士阶层拥有持枪权力,我囘国平民持枪械在长崎以外港口登岸需申报,五品以上官囘员之侍卫,可在贵国境内佩带短枪而无需申报。中囘日民众之纠纷,需我囘国领事参与审判,是不是这样?”
三井之助微微点头,说道:“韩小姐说的都对。”
其实以韩琦的身份,领事裁判权、持械权等等根本就管辖不到,不过中囘日间从没有条约裁定皇室侍卫在日本境内的权囘利,也不可能签订这种条约。幸好就是按照民事案囘件,韩琦一样有理有据。
鸟津松正脸色阵青阵白,一时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烫手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