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幽静沉默，万物悄然无声。
无月的夜空下一道颜色很深的波纹从天边一闪而过，花园中喝酒的几位看到这动静，目光微变。
阿落，终于出手了。
如此，很快便会有一个结果。
罗酆山——
“得令！”
“得令！”
“得令！”
数万阴兵从地下浮现身影，远远地朝着秦落弯腰作揖！
“去！”
秦落一声叱令，数万阴兵从四面八方扩散！
冥界十殿阎君看到被召离的阴兵，纷纷看向了秦广王，看看吧，他给出的阴兵令，终于被秦姑娘用上！
冥界如今都如此动荡不宁，万鬼哀嚎，数万阴灵想要冲破冥界，急需阴兵管制，现在阴兵却被秦姑娘召走一部分！
秦广王摊开双手，“她要，你们能不给？”
九君沉默。
好问题！
时忆带着颜然他们一路往前，迎面走来的鬼影让他停步。
“是阴兵啊。”千夜看到从旁边走过去的阴影，扭头环视。
祝西回头往身后看，他们这一路走来的阴灵在这些阴差出现后，都消失不见了，罗酆山也没有之前那般躁动不安。
“这种事果然还是要专业的来。”林雕惊叹。
阴差现，万鬼惧！
颜然和秋明月眼睛一眨不眨注视从旁边走过的身影，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正面又直接的看到阴差，数量还这么多！
罗酆山中是谁能召这么多阴兵，这也太厉害了！
千夜凑近时忆，小声道：“时忆，难道是……”
秦姑娘？
“我们快走。”时忆没有回答，但他也是这么猜测。
如今人间能召出这么多阴兵的，也就只有那位秦姑娘！
阴兵出现，他们周围迷雾也弱了许多，抓紧机会，时忆带着他们急速往前。
司沉双眸凝视着黑夜，头顶黑暗似乎比刚刚更沉了一些，视线往下移动，他看向四周林木，伸出手。
风？
这会罗酆山里竟吹拂起了丝丝凉风，不对，这不是普通的风。
鬼魅身影快速掠过，自觉绕过了他们，往别的方向走去，司沉看清楚了，不是树林中吹起了冷风，是鬼魅在旁边快速走过。
不能说是鬼魅，严肃点说的话，是阴兵！
司沉见过阴兵，所以认识。
玄北见秦落用上了阴兵令，就明白秦落不想接下来被打扰。
司沉跟着秦落往前走，他不用认路，注意力也就都在旁边走过的阴兵身上。
以他们为中心，阴兵无论前后左右都和他们保持着百米的距离，路过秦落身边时，他们会弯腰行走。
这是司沉第一次亲眼看到冥界对秦落的“尊敬”，他颇为震撼。
“你不用这么惊讶，秦落在冥界就是这样，在鬼主没出现之前，她在冥界的称呼是‘恶鬼头子’，无论是阴灵还是阴差又或者是秦广王他们都这么叫她。”玄北看司沉的视线在阴差和秦落之间来回扫视，含笑调侃。
要不是恶鬼出现，秦落就还挺喜欢别人这样叫她。
“恶鬼头子？”司沉往秦落看去。
这……
“要不然你叫她鬼刹，修罗？不对不对，邪魔歪道？”玄北一个个提议。
冥界都这么叫过。
司沉盯着秦落，“你不介意？”
秦落回头看了他一眼，完全不在意，“这有什么好介意。”
当煞魂没什么不好，除了被困在冥界，至少随心所欲，十殿那些家伙又对付不了她。
每天打打小鬼，欺负一下恶灵什么的，也不用听那么多人念叨，听那么多人求一个生机，多好玩。
“本来就是事实。”在冥界的秦落比现在的恶鬼还要可怕。
要把当时的状况放在人间，那秦落绝对……不对，那时候秦落还不叫秦落，叫煞魂、恶修罗这些。
总而言之，那样的秦落在人间，妥妥的大反派！人人得而诛之！
秦落离开山外山的这些年，过得也很潇洒，遇到不顺眼的就杀，以至于后来各族各界都避着她走，不敢再出现在她面前。
要不是三十多年前那道黑色雷电把秦落劈得魂魄离体，同时还受了不可杀生的禁锢，她肯定还是冥界的那个恶修罗。
当然了，如果不是那种种禁锢，秦落也不用到处找肉身躲藏。
离开山外山的这些年，她杀的各族实在太多，仇敌无数，不隐藏身份，法术不足的情况下，仇家找来，吃亏的还是她。
以上这些，玄北自然没有全部告诉司沉，大概就是跟司沉说了一些秦落在冥界欺负小鬼啊、砸冥界，把冥界弄得鬼哭狼嚎，乌烟瘴气。
恶鬼还有封印镇住，冥界完全没有什么东西能镇住秦落。
玄北见司沉听得津津有味，很是感慨。
他要不是转世为人，这些事应该都知道，不用她多说。
司沉听完后，眼眸带笑，温柔说道：“听起来很有意思。”
玄北：……
他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这话。
“你居然觉得有意思。”转世为人的他，听到秦落把冥界闹成这样，觉得有意思？
在冥界时，听到煞魂把冥界闹翻天，他不头疼吗？
秦落看玄北把她之前的事拿出来说笑，拎起了她的后脖颈，“我说，你这是在翻我的家底？”
玄北在秦落手里晃动，蹬了瞪四条腿，最终前爪抬起，做出投降姿势。
“不说了。”不说就不说嘛。
这不是看司沉都走到这了，等会说不定就会回到神位，又或者想起前世的事情，说说也没什么问题。
见玄北怂了，秦落才重新将她抱进怀里。
玄北在秦落怀里滚了一圈，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我还挺想继续听下去。”真的很有意思，随心所欲，多好啊。
“没必要。”秦落开口。
司沉惋惜点头，“好吧。”
关于秦落的事，玄北都说了一轮了，旁边阴兵还在走，还没走完。
司沉看到数量如此庞大的阴兵，蠕动红唇，想问心里的疑惑。
在他问之前，秦落先一步告诉了他，“我不想等会被打扰，令牌召来的阴兵自会镇守罗酆山。
你之前知道这五座山人间需要送，其实冥界也需要来接，接的不是山，是山中的婴灵。”
“秦落，你这也太贴心了。”还给司沉解释这么多。
司沉尴尬轻咳一声，自觉道：“她估计是懒得听我烦她。”
这些日子，不仅他对她有所了解，她也了解了自己。
这不是他们现在熟了，他心里有什么好奇的地方，也就想问问她，她能告诉他更好，不想说他也不会强求次。
秦落勾了勾嘴角，略有些欣慰，还好，他知道自己有多烦。
秦落再一次停下，她抬头往黑夜中看了看，抬起手，黑色符咒出现在手里，她将黑符往前扔去！
黑符贴在前面屏障上，只见屏障如同玻璃一样裂开！
“咔擦！”
碎裂的声音入耳，司沉立马就觉得身上的冷意被驱散，他抬手摸了摸自己，体温没有什么变化。
秦落再次带着他往前走，走到屏障竖着的范围后，旁边匆忙走过的残影不见了。
司沉认真环顾，再没看到一个阴兵。
“我们就快到了。”玄北解释，这里不再是阴兵能够到的地方，他们要过来，会因为承受不住神力，灰飞烟灭。
有时候东西好，自己承受不住，那也是致命毒药。
“哦。”司沉应道，又看了一眼握紧手腕的纤细手指。
走到了这，也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什么，司沉并不害怕，相反的，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玄北跟他解释时，脑海中自己就浮现出了一个声音，这天终于到了。
那个声音是他自己的，他知道，也许是埋在灵魂深处沉睡着关于神的意识吧，这份意识感受到了神力，有此感慨。
秦落一步步往前，周围的一切越来越模糊，旁边的树木出现了重影，天空不再是纯粹的黑暗，变得灰蒙蒙。
雨？
雨滴在前面打落，司沉伸出手去接，雨滴穿过了手掌上，手里没有水滴。
幻术。
司沉明了，收回了手。
秦落目不斜视往前走去，恶鬼就在前面，她在前面等着自己，同样等着自己的还有她想要知道又忘掉的碎片。
灰蒙蒙的世界里，大雨磅礴，水流就在脚下流淌，大地苍生都被淹没水中。
司沉望天，天上一个巨大的黑洞映入眼帘，他走近秦落。
“这不会是远古那段吧？”他大胆猜测。
不周山倒，天河倾覆人间！
“嗯。”秦落简单应了一句，就是那段。
“看到那缕浑浊之气了吗？现在还没什么颜色。”玄北指着。
司沉顺着玄北指着的地方看，盯了好一会，才看到那透明的微妙气息。
“不是黑色。”这是恶鬼的本体。
玄北冷哼，“恶鬼的颜色，是人间添上去的。”
恶鬼本来就不叫恶鬼，就是现在他们这么叫罢了，在冥界他们都不这么叫她。
“我知道了。”司沉淡淡说了一句。
他们大概跟他说过一点恶鬼和人间的关系，现在看到这缕气息，再联想他们所说的话，他大概明白恶鬼是怎么变成这样。
“她在灵树等我们。”秦落说着，坚定往前。
灵树，不死树？擎天树？
司沉想起了秦落跟他说过的那个“故事”，没有结局的故事。
也许今天，这个故事会有结局。
“只有我们？”司沉想确认。
“进来的那些凡人只能在外围转。”他们现在估计在原地转圈圈，俗称——鬼打墙。
玄北瞥了一眼司沉，笑道：“你放心，你肯定能来这，没有秦落带，你也能来。”
他看上去，没有回到神位的迹象，难道是因为护身符？
“我该高兴？”好像高兴不起来。
玄北没有回答。
走到这不一定是好事，高不高兴随他。
“喵~”
灰蒙中，一声猫叫传来。
玄北全身毛发顿时炸开，她警惕环视四周，说出了心里的想法，“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秦落认同点了点头，“我也觉得。”
顷刻间，灰蒙蒙雾气从前面散去，九天之上雨过天晴，那个巨大的窟窿也变成了清澈的天空。
司沉抬头望着天边，差点就抬手往上升，清澈的天空给人一种就在眼前的错觉，仿佛伸手就能触碰。
黑色身影从余光中一闪而过，司沉回神扭头，草丛里一只黑色的猫映入眼帘。
黑色……猫。
司沉看了一会草丛里趴着的猫，无声朝玄北看去。
玄北埋头在秦落怀里，往事不堪回首！
司沉看玄北埋头不想直视自己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同时他也注意到了一个地方，就是草丛里打滚的玄北眼睛全是黑色。
现在她的眼睛是一只红色，一只黑色，就是说这是后来才变了的。
“挺可爱的。”秦落忍着笑的冲动，很不走心的说了这么一句。
是挺可爱，就是吧，没开灵智，呆萌呆萌的。
“我们要不还是走吧？”玄北伸头出来，忧伤望天。
别在这看了！
不是，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她之前的情景！
这不是很久之前的事，就跟……恶鬼那个好像也是之前的事。
“恶鬼搞出来的？”玄北轻啧。
“不知道。”秦落回了一句，往旁边石阶走去。
司沉张望，好奇问道：“这时间线是在不周山倒之前吧？我们脚下的是昆仑还是不周山？”
秦落说的那棵树在哪？他挺想见见的。
在听秦落说那个“故事”的时候，他就想见那棵树。
“不周山。”玄北替秦落回答，她当初就是不周山上的小猫啊。
要不是看到当初的自己，她都忘记这件事，回头想想，好遥远了。
秦落眼神变化，问道：“记起来了？”
玄北一怔，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大问题，“对噢！”
她怎么突然想到了不周山的事，之前都想不起来！她之前知道自己来自不周山，可是在不周山的具体事情，她就很模糊。
玄北站起来，赶紧去草丛看打滚的自己，虽然觉得自己好傻，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心里很有感触。
“原来这是我的记忆。”不是恶鬼在搞事情，这是她很久之前的记忆。
小玄北不知道发现了什么，从草丛里跳起来，往一个方向飞速跑去。
“秦落，快跟上她，我记起来了，这是我遇到主人的那天！”主人就在前面，她又能见到主人了！
见到了主人，她就能确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