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似梦非梦
“这姜稚渔也太过分了,竟然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傅夫人一边帮沈菀上药,一边愤愤不平,“这要是白芷还在,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
沈菀照着铜镜,细白的脖子处有一道明显的血痕,那是方才被姜弋割的,血流得不多,就是刺疼得厉害。
听着傅夫人的骂声,沈菀笑着道:“算了,反正我也沉冤得雪了,日后远离他们就是了。”
傅夫人摸了摸她的脑袋,心疼得叹气。
“菀菀这么好的姑娘,若是有家人庇护,也不必受这么多委屈。”
沈菀浅浅一笑,淡然道:“我已经习惯了。”
比起别人的庇护,她更需要的,是自己强大起来。
傅夫人絮絮叨叨,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沈菀好好考虑傅玄,到时候嫁到傅家来,她肯定把她当亲生女儿疼爱。
沈菀委婉地拒绝,傅夫人又哪里听不出来,只得暗暗叹着气。
怕衣领沾到药膏,傅夫人让沈菀把衣裳稍微往下拉一拉,一片白皙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而那肩膀处也露出了蝴蝶胎记。
傅夫人讶异道:“菀菀身上还有胎记呢?哟,是只小蝴蝶!”
那蝴蝶扑扇着翅膀,伏在沈菀肩头,好似随时会振翅而飞。
沈菀瞥了一眼,不以为意道:“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小时候还没这么大。”
傅夫人盯着那胎记看,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闹了这么一出,沈菀离开的心情更加迫切了,多看姜家人一眼,她怕自己会短命。
马车一大早就离开了傅府,接上申屠祁,沈菀连沉舟都没有带,倒是沉舟自己眼巴巴地追了过去。
卫辞就站在城楼之上,看着那辆北上的马车,曦光之下铜铃摇晃,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身旁的十一问:“主子,你就这么看着表小姐走吗?”
“不然呢?像之前那样把她关起来?”
“主子就不怕,表小姐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了吗?”
卫辞不作一言,只是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嘴角。
他深呼吸一口气,隋州冰冷的气息灌入五脏六腑,这般严寒,他这个久居京城的人都有些难以经受,更何况是沈菀?
“十一,我留不住她的……”
若非沈菀愿意,谁也留不住她。
从京城眼巴巴地赶来剿匪,不惜主动跳入姜稚渔的圈套,来赌沈菀的心,又何曾能让她对自己多看一眼?
十一却道:“属下只知,若是主子就这么放手了,你与表小姐此生就再无可能了。”
“再无可能”四个字,令卫辞心口一震。
京城的过往,就好像一场缠绵悱恻的梦,她抽身离去,而他仍深陷其中。若将来垂垂老矣,他孑然独坐庭前,是否还会回忆起年少时光,那个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姑娘?
他站了许久,直到重重雪松将其淹没,古道的尽头是肆虐的风雪,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他回过头,看见了追上前来的姜弋。
“沈菀呢?”
卫辞眸色森冷地看着他,“走了。”
姜弋面露懊悔,“我只是想当面跟她道个歉。”
“道歉不必了,反正日后再也不见了。”
卫辞转身要走,又偏头道:“我已经向皇上递了折子,请辞我和姜稚渔的婚事,看好你妹妹,再敢惹事,别怪我不留情面。”
姜弋看着他冷漠离去的背影,再看看已经被风雪吞没的官道,忽然生出了一股无力感。
车轮滚过结霜的泥路,晃悠悠的铜铃声中夹杂着申屠祁的声音。
“那个女人这么陷害你,你就这么一走了之?”
沈菀翻动着纸页,好笑道:“不然呢?”
申屠祁转着手中的匕首,目光阴郁,“我去帮你宰了她!”
赶车的沉舟咳嗽着,扭头警告似的瞪着他。
“那可是姜武侯的养女,你敢动她,你绝对死定了。”
申屠祁呵呵,“除了我哥,老子这辈子就没怕过谁!”
见他们两人又要吵了,沈菀赶紧转移话题。
“沉舟,送我们到下一座城池,你就回去吧。”
沉舟摇头拒绝,“在京城的时候,世子让我护送您去塞北,如今还没到呢。”
申屠祁不解,“你到底去塞北做什么?”
车厢里一阵沉默,就在申屠祁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沈菀缓缓道:“不去塞北,我也没地方可去了。”
申屠祁愣了一下,懒散道:“那不如我带你去关外吧?那儿可比大阙好玩多了。”
沈菀顿时来了兴致,听他说起关外的趣事,一旁的沉舟也听得津津有味,漫长旅途中的枯燥与疲倦,被对关外的向往与崇敬逐渐冲散。
抵达良州境内时正值年关,因风雪漫漫,他们便于良州城外的村庄落脚,象征性地吃了团圆饭,申屠祁和沉舟便抱着农家酒,扬言要把对方灌趴下,气氛好不热闹。
沈菀也喝了不少,明显有了几分醉意,摇摇欲坠地被农家的小女儿扶回屋里休息。
窗外寒风肆虐,屋内灯火黯淡,忽然一阵熟悉的青竹冷香袭来,沈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逐渐靠近,待看清那张脸时,沈菀倏忽一笑,朝着他伸出了手去。
“小舅舅……”
她栽倒在他怀中,满是信任和依赖地蹭了蹭他的胸膛,双手惯性地攀着他的脖子,几声模糊不清的呢喃,被湿热的吻吞没。
直到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他才放开了她,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颊,似蛊惑般的声音在她耳畔萦绕。
“菀菀,跟我回去好不好?”
沈菀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嘟哝道:“不好。”
长久的沉默后,是一声沙哑的疑问:“为什么?”
“我若是回去了,小舅舅会被人骂的……”
卫辞一怔,那一刻竟不知是该欣喜,还是该心疼。
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一样,湿红的眼眶中凝着疲惫的血丝,此刻却布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
“菀菀,等我!”
他郑重地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将已经熟睡的少女放入被窝。
外面风雪不知何时停了,细柔的雪花落在窗台,融入了少女缠绵的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