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与吴明广走了一段,终究忍不住说了一句,“若是不想笑便不笑了,何必为难自己。”
听了这话,脸上一片风光霁月的吴明广,瞬间拉下眼皮,明明看着不亲近了,却多了两分真实。
“如是可不能老是如此,你这样关心我,我可是会当真的。”
柳如是只觉吴明广大约是调笑惯了,自然不往心里去。
“君不闻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你我虽然只有一面之缘,我却是将你当做好友的,也许旁人都觉得闻人先生温柔和善,观之可亲,我却只觉你处处逢迎,受累良多。何必为了旁人委屈自己,你总要为你多打算些。”
当初在沼泽旁,是因为吴明广的求情,柳如是才能如愿,这份恩情,柳如是自然是要认的。
识人眼色哪里是天生的技能,不过是知道没有人关心,不会有人撑腰,这才自己成长起来,用笑容武装自己,以为这样便能讨好所有人,实际上哪里有人将你放在眼中。
世上为何老实人多,便是因为这世上的刀锋剑影多,可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却少,很多人下意识用笑容与讨好保护自己,可是往往忽略了这张面具既然是假的,难道骗到的关心能是真的吗?
每一次微笑,都是一份压抑,直到自己无法承受,最后便是委屈到极致的爆发。
微笑治愈,说的便是这种情况。
柳如是不愿看着吴明广一步步毁了自己,算是多管闲事了。
吴明广听了柳如是的话,一时失神,似乎不太理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心中突然涌上了一种倾诉的冲动。
“贺州吴氏,偌大的名声,可是身为吴氏嫡次子,我能得到什么?为了家族安稳,我必须对同父同母的兄长多加忍让,为了不让父亲担忧母亲落泪,我只能潇洒人间,还说这是我想要的生活。谁人不愿做一番事业,证一番道理,难道只是因为我比兄长晚了一步,便只能一辈子仰人鼻息?”
没有这样的道理,兄长也许才华出众,可是他从小接受的便是顶级世家子的教育,能有这样的能力,根本是理所当然的。
若他真有才华,就该如吴月歌大人一般,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而不是循规蹈矩,当个普通世家的少主。
他们可是贺州吴氏啊,曾经的辉煌还没有落寞,家族便出了一位守成之主,这对贺州吴氏的未来,没有一点好处。
此时贺州吴氏不继续稳固地位,早晚会变成与其他世家一般无二,习惯了高高在上的贺州吴氏,真的能忍受这份泯然众人矣的委屈?
吴明广理所应当的认为,他比自家兄长,更适合少主这个位置。
吴明广从小就聪明,他的这份聪明,并没有给他带来想要的一切,他很小就看出了父亲欣慰目光下的担忧,母亲夸赞中的言不由衷。
“所以,我去争取,我没有借助吴氏一点儿帮助,我自己一步步走到了月轮第二月令的位置上,可是家族却觉得这是我自甘下贱,与江湖中人混在一处,能有什么出息!不过,我那兄长对我倒是放心了,他眼中曾经的戒备化为恨铁不成钢的兄弟情谊。
连我的父母,都像是解决了什么大难题一样,对我展露了久不相见的温情。”
这是吴明广自己堕落换来的奖励,怎么就那么让他难以下咽。
此那时起,吴明广便看见了自己的悲哀,他对自己说,这样的贺州吴氏,早就不复当年的风光,但正是如此,反倒助长了吴明广的野心。
他要么成为贺州吴氏的主人,要么贺州吴氏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吴明广看了身边的柳如是一眼,并没有说出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
他一直记得,自己与柳如是的关系!
大抵是吴明广的坏名声在世家中传的足够远,闻人先生这样标准的世家子,自然是不屑与他为伍,今日若不是因为原宿,闻人先生怕也不会忍耐。
呵,吴明广怎么就那么喜欢看这些正统世家子的隐忍,早晚有一天,他要这些高昂着头颅的世家们,都在他面前匍匐。
——
原宿与闻人先生分别入坐后,原宿才询问闻人先生打算如何安置郑丹雪母子二人,毕竟与郑丹雪有渊源之人是闻人先生,既然闻人先生放过了她们,以他的性子,自然要安排一二。
“丹雪原是我身边侍女,可是在七年前被神偷沈湛掳走,我曾派人多方寻找未果,没想到今日在此重逢。我是打算将她们送回闻人家的,以后自有家族庇佑,也不必再受委屈。”
郑丹雪流离在外,不是她的过失,反倒是闻人先生没有救回丹雪,她若过的好,作为昔日的主人,闻人先生自然欢喜。
可看她今日招摇撞骗,只是为了带着孩子混口饭吃,闻人先生自然怜惜。
若不是闻人先生为了寻找原宿,本不该来此地,郑丹雪自然不会被拆穿,可惜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遇上了。
她们母子以后有了闻人家的庇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你说的神偷沈湛,可是那个因偷了明广夜明珠成名的神偷。听闻他最辉煌的战绩之一,便是一年之内,在贺州犯下十八件大案,偷的都是贺州有名的望族。
甚至第二年入了元都,偷走了皇室宝库中的金杖,令元氏王朝举国缉拿,却也没有奈何他。”
金杖被盗后,便没有了下落,转眼三年,在吴明广提出作为交换条件后,才又一次入了原宿的眼。
“听闻你替月轮找回了金杖,便该知道,这金杖从始至终都没有在元氏王朝的宝库中待过,这神偷当年偷走的,一定是一件对元氏王朝很重要的宝物,可是这件宝物却不能为天下人所知,这才借了金杖的名头,通缉沈湛。”
闻人先生知道些许内幕,也是因为当年沈湛掳走他的侍女得罪了他,一番追寻下,才比旁人多知道些。
原宿沉思片刻,追问道:“你说,沈湛当年从元氏王朝宝库偷走的宝物,真的与月歌先生留下之物有关?听闻那物有推翻元氏王朝的线索,会不会沈湛背后有其他势力?”
“既然沈湛只对宝物感兴趣,当年又为何掳走一个侍女,这个叫丹雪的女婢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