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悦长公主一介女流,归国不足三月,却能说服韩氏王朝上下,以她为尊,她到底是耍了什么手段,还是说,有什么依仗。
吴王为应州府安危,急急离开谷原,却不知这短短时日,在谷原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李文之在他提起阿弟时,突然说起此女,难道军中流言,并非虚妄?
“阿弟后宅只有一女,早年也不着急终身大事,此次若是与韩氏王朝长公主两情相悦,难道本王还能阻拦,他不会为了一女子,枉顾我们兄弟情分。我从未怀疑阿弟对本王的王位有奢望,若他真有此野心,早就自立门户,何必处处成全我。”
赵均对赵子璋功业的帮助,又怎是一两句功劳可以描述的。
吴王对云台之事有疑惑,但却不认为赵均会背叛他。
他与赵均的关系,可不是东明缺与李氏王朝先皇的关系,更不会因为东明缺死之前的一句话,就随意怀疑赵均。
“可是,之前业火世家之间有流言,说赵均大将军并不是您的族弟,而是业火世家贺州吴氏的嫡长子——吴镜尘。”
赵均大将军早年被拐,也曾落入泥沼,与贺州吴氏庶女相恋,甚至还有了孩儿,若是赵均将军还是本尊,为何对那个孩子不闻不问,这不像他平日里重情重义的性情。
赵均将军甚至对那吴氏女子不闻不问,难道不是侧面证明他身份有疑?
吴王心中有些烦闷,他本就是因云台之事,百思不得解,这才想要问计李文之,看看有什么新颖见解,没想到他一心纠缠赵均忠心。
似乎不将赵均说成背生反骨,便不罢休。
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阿弟曾得罪过李先生吗?
“李先生慎言,我知先生光明磊落,自然不怀疑先生是为了顺着本王的怀疑,故意构陷,以达到让本王满意的目的。可是旁人却会多做揣度,这对先生的名声不好。
那个孩儿年纪有疑,而且贺州吴氏又不知道我弟弟便是清远军大将军,我阿弟离开贺州时日长久,世家做派、怎会将自家女郎一直留在家中。”
赵子璋这话说的隐晦,实际上该说的都说了。
那女子虽是赵均的青梅竹马,可是却也曾嫁作他人妇,贺州吴氏妄图一手遮天,可是赵均是何许人也,哪里是他们想要怎么愚弄就怎么愚弄的。
贺州吴氏想要用一个二嫁之妇,做赵均大将军的原配正妻,也要看应州府是他们能遮瞒的吗!
与其担忧赵均身份有疑,还不如担心赵均一时被美人所惑,放弃兄长,放弃清远军,远走中原。
在吴王眼中,韩悦长公主可比曾经的青梅竹马,更让人忧心。
尤其是此时,韩悦长公主想要用单于台,换取韩氏王朝正统存续和西北的封地。
更让人忧心的是,她的身后还有巾帼书院的支持。
九大秘境封印神祗的秘密,随着韩悦长公主归国,已经大白于天下。
新朝初建,正是用人之际,如何能任由巾帼书院一一推翻秘境,让雾珠成为绝迹。
若说韩悦长公主带领韩氏王朝主动避让,是吴王所乐见的,那么,她一力完成苍天旧旨,想要解除封印,还神祗自由,却是与吴王利益相悖的。
“其实,若是韩悦长公主与赵均大将军真的彼此爱慕,也不失为一场好事。新朝建立后,遍地功臣,陛下年富力强,自然能压制,可万一山陵崩,幼主可能堪当重任?”
打天下时,自然是身边的良才美玉越多越好,可是守天下时,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李氏王朝的社稷是如何易主的,前车之鉴啊。
这其中,赵均大将军,可不仅仅是一句‘功高震主’能说尽的,赵均大将军在新朝,只能让应州府出现两个权利中心。
既然如此,何不借着韩悦长公主美人之功,让赵均将军直接退出中枢,也免了以后兄弟相残、叔侄相争的惨剧。
一人得天下,一人得美人,想必都是满意的。
“李先生慎言,本王还未论功行赏,李先生便在这里忧思功高盖主,难道李先生愿意远离尘世,逍遥度日?此事休要再提,待阿弟归来,本王要大宴群臣。”
大宴群臣之日,自然也是大封功臣之时。
李文之既然选择辅助吴王,便是存了功业之心,今日本是天大的喜事,为何在李文之口中,便成了祸患。
吴王能得天下,赵均大将军出力良多,若仅仅是因为这种原因,就算计他远走西北,不说吴王对清远军无法交代,他自己心中有如何过意的去。
李文之战战兢兢辞了吴王,出门突然变了脸色。
刚才诸多揣度,哪里是与赵均将军不睦,只是借着最显眼的,试探主公心思。
赵均将军于清远军,如同夜间烛火,最是显眼不过,但愿他今日之言,能让赵均将军得一善果,也算是还了昔日将军为他好言的恩德。
刚刚提起封赏,哪怕是李文之的涵养,都忍不住心神动摇。
李家家道中落,能有今日之大富贵,本是李文之远远不敢思考的,可是真的走到今日,方觉曾经的闲适,也是一种难求之幸福。
现在天下初定,正是百倍报偿功臣的时候,吴王的确有酬功的心思,可是提防之心更甚。
吴王的几个孩儿年纪尚幼,又不曾在天下草创中建立功勋,建国以后,是非重重。
能在乱世脱颖而出,寻得明主,是功臣们的运道好,可这份好运气随着吴王成为一国之君,生死荣辱都系于一人之身,变得福祸难料。
吴王,不是个能善待功臣之辈。
若论心慈手软的上位者,应州府上下,也只能找出赵均大将军一人。
也就难怪他身边围绕了无数追随者,在天下纷争中,这种追随是没有害的,可是在天下初定后,赵均大将军便成了最大的隐患。
今日李文之故意以功高盖主试探吴王,得到的结果令人心惊。
李文之忍不住回头仰望,那高高的穹顶不在是最富贵的权利集中处,而像是张开大嘴的怪兽,等待着猎物的自投罗网。
能得这荣华富贵,皆是昔日同僚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未来若想全身而退,少不得学学汉朝张良啊。
新朝最大的危机,来自四方不臣,臣子最大的危机,来自御座多疑。
今朝同殿为臣,又有几人能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