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敌人这次是想下马步战。
因为有偏厢车阵在,骑兵根本没办法冲锋。
十几弓同时拉圆。
高文侧着耳朵聆听着前方,想听出敌人的方位。
可就在这个时候,风向突变,却是什么也听不清楚。没办法,只能大概加估计了。
又过得片刻,心中猜想敌人应该已经走到弓箭的射程之内,高文一声大吼:“放!”
十多支箭电射而出,却顷刻就被眼前的黑暗吞没了。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却什么也听不到,除了呼呼的风声。
高文又拉圆了弓:“再来一轮!”
“咻!”
这一回,前面传来一阵闷哼,想来是有敌人中箭了。
可高文却没有丝毫的欢喜,因为这阵闷哼已经近在眼前。
他忙地将弓插到背后,抽出腰刀跃上大车,惊天动地的大吼:“扔弓,抽刀,杀!”
刚跃上大车,就看到一个蒙面山贼提着一柄大斧“哇哇”叫着跳了上来,却是比他还快上半拍。
高文也想不了那么多,用尽全身力气挥动着手中的刀,贴地一扫。
他的力气何等之大,只听得“刷”一声,就将一只脚斩了下来。
敌人身子往下一沉没,断腿的腿骨戳在车箱板上,疼得厉声大叫。
仿佛是下意识那般,高文手中的刀也不停,顺势又割到另外一个贼人的喉管上。
热热的人血淋了他一头一脸。
“我杀人了!”高文禁不住一呆,口中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就在这个刹那,接着篝火的火光,他看到,贼人已经如同汹涌的洪水一般涌上大车,手中的武器不要命地朝民夫头上砍去。
而韩城民壮们也知道,一旦叫敌人突破车阵,等待大家都是死路一条。都咬牙提着兵器,红了眼睛反砍回去。
敌我两边相干人等都没有穿护具,铠甲这种东西可是军国重器。上好的铁甲和棉甲价值上百两银子,就算是工部制造的质量低劣的皮甲也得好几十两,却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而且,按照《大明律》私人藏有铠甲,按谋反罪论处。
正因为都没有护具,敌我双方的每一刀下去,都带起一丛人血。满耳都是刀剑割切入人体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和伤者尖锐的叫喊。
这已经是残酷的肉搏战了,此战结束,就算顺利打退敌人,这二十来人只怕也活不了几个。
高文心中惨然,这一走神,腰上就被一棍擦过疼得无法呼吸。还好这一棍没有直接命中,否则自己的脊梁骨都要断了。
他大吼一声,刀尖对准那贼人的眉心狠狠扎了下去。
黑暗之中,血花盛开,夹带着几点白色的脑浆。
一口气杀了两人,从那个高文继承的骨子里三秦子弟的剽悍之气被彻底激发了,他肩膀一耸,将一个敌人撞下车去,大声呐喊:“挺住,我已经杀了两人。想要银子的,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这一声吼到最后,就有热热的液体喷将出去。
原来,方才这一棍却是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刺倒那个敌人之后,大约是觉得高文实在凶悍,冲来的贼人看着威风凛凛立在车上的他,皆有点畏惧,脚下都顿了顿。
趁着这个机会回了气,高文转头环顾四周,几辆大车上都爬满了人,满眼都是挥舞的大刀。不断有人口喷鲜血从上面掉落下地,又不断有人提着兵器跳上去。
后面的人因为车上太挤,没办法上去,都拉开了弓胡乱地朝上面射击,空气中全是裂帛声响。
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没退路了,打了这么久,大家都累了。敌我双方就好象是两头遍体鳞伤的困兽,依旧在勉力格斗,只有咬死对手才能活。
胜负说不定就在下一刻。
看到旁边那辆大车眼见着就支撑不住,高文大吼一声跃将过去,人还在半空,手中打就划从一道明亮的弧光,唰一声,将一个贼人连头带肩砍成两截。
偏生那敌人一时未死,上半截身体挂在车上,一边惨叫着,一边用剩余的那只手在空中抓着什么仿佛想将快速流逝的生命拽住。
“啊!”一个贼人被眼前的场景吓住了,丢掉手中的兵器猛地跃了回去。
有人带头,其他几个贼人也是心头畏惧,纷纷跃下车去。
“赢了,赢了!”众韩城民壮同时发出一片欢呼。
“胜利,胜利!”高文浑身欲血,挥舞着手中腰刀,在火光中红亮得如同下凡的天神。
是的,贼人已为之气夺,而我韩城民壮士气如虹,这一战贼人已经没办法打了。
换任何一个人做这群山贼的头儿,但凡他心中还有一丝理智,都会带人离开。再打下去,就算能够全歼韩城民壮,他们最后也剩不了几人,付出的代价和收获实在是太不成正比了。
而且,贼人士气已经溃败,已经没办法再组织进攻。
高文心中得意,又有一股豪气涌上心头,禁不住发出一声长啸!
“胜利,胜利!”所有人也跟着大吼。
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韩隗突然转身跑到一辆大车前,双手一用力就将车推到一边,露出一道空隙,惊慌失措地大叫:“趁现在,快跑呀,再迟就跑不脱了!”
话音还没落下,这鸟人已翻身骑上车队唯一的一匹战马,消失在夜幕之中。
“啊!”高文瞠目结舌,他万万没想到韩鬼子竟然给自己来这么一出。
这冷兵器战争的胜负有的事情全靠士卒胸中的一口气支撑着,一旦这口气泻了,部队的士气就会呈直线下滑。
韩隗这一声喊,众人顿时乱了,所有人都都不约而同地大叫:“逃啊,再迟就来不及了!”
一时间,人潮汹涌,一辆接一辆大车被掀翻在地。
其实,碰到这种情形要想整顿秩序也很简单。只需提起刀砍倒两个乱兵,在死亡的威胁下,部队很会就能恢复过来。
高文的刀高举过头,可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
毕竟,这些人都是韩城老乡,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少人还是和自己穿开裆裤时就在一起的发小,自己又如何下得了狠手?若真杀了他们,以后又该如何面对他们的家人?
况且,他高文骨子里是一个现代人,还做不到视同伴的性命如草芥。
这一犹豫,所有人都已经跑出车阵,局势再无可挽回了。
“笨蛋,人怎么跑得过马?”高文悲啸一声,嗓子眼里又有鲜血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