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学得一身好武艺,叫有着处女座强迫症的高文很是不满。不过,洗了澡,换身干净衣裳之后,一看到架子上的书,高文又放松下来。
是啊,就算武艺练得再高又如何,不过是一个赳赳武夫而已。自己又不是要去从军,只要能够强身健体,有基本的自保能力就可以了。在古代,从军从来就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俗话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
可见,军人在明朝的地位非常低,军户的身份也就比衙役高上那么一点点。就算你混到参将、游击将,也就是相当于后世师级军官的地步,可在朝廷眼中依旧是坏蛋和潜在的叛乱分子。遇到了一个正四品知府,也得乖乖跪下磕头请安,毫无尊严可言。
只有科举入仕,才能混进统治阶级,才是人上人。
另外,现在是什么时代了。火枪都开始上战场了,你就算练成天下第一人,被一排鸟铳来个齐射,也顷刻了帐。真遇到必须和人动手的时候,我不可以使弓箭吗?
手指从架子上朱熹批注的四书的书脊上划过,回想起刚过去的府试,高文就想笑,也庆幸:我高文这阵子运气还真是不错,当真是时来天地皆同力,当到拿到秀才功名之后,还真得去庙里烧香还愿。
没错,府试这一关竟是过了,虽然不如刁知县所期望的那样拿到本届平凉府的头名案首,好歹名次不低,虽然得了本年院试的考试资格。
府试那日黎明,高文起得很早,在后世北京时间三点模样就已洗漱完毕,吃了早饭,提着早已经准备好的考篮朝平凉府的贡院行去。
就在今日,石廪生也要回韩城。按说,他不用起大早的。可老先生也知道这场考试对于未来女婿的重要性。只要过了这一关,就可以参加接下来的院试,拿到秀才功名。而此刻,功名可是关系到他的生死。
老先生一路送高文过去,沿路不住叮嘱,说了许多考试的注意事项,又说:“高文你也不用担心,以你的文章,这一关必定是会过的。只需保持平常心,平日里怎么写,进考场就怎么写。还有,刁知县已早就将你县试的卷子送到知府手头。这几日,我和几个文友说过这事,他们都道府台对你的文章赞不绝口,说平凉有高尔止在,本府的文脉怕是要被你撑起来了。不但是你,就连府学的学官们都很是振奋。说是,只等你过了府、院两关,就叫你入府学。所以,这次你进考场,只要正常作文,想不中都难。”
话虽然如此说,可高文心中却乱成一团。
一想起家中的母亲,想起自己险恶的处境,又如何平静得下来。
和县试一样,府试也需要保人,所不同的是两个府学廪生,这一切石廪生早已经安排好了,也不用高文操心。另外,府试也只考一场,就作一篇八股文。只不过,同县试的小题不同,是大题。也就是说,题目是一道完整的句子。另外,文章结尾舒股之后,要作一个小结。
那日,点完名,拿着考引,也就是座位号进了贡院,找到考棚坐好不片刻,题目就发下来了。题目很简单,《民为贵》。
这个题目出自《孟子》中《尽心下》。原文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牺牲既成,粢盛既洁,祭祀以时,然而旱干水溢,则变置社稷。
大概意思是,孟子说:人民最为重要,国家其次,诸侯为轻薄。所以,得到民心的做天子,得到天子欢心的做国君,得到诸侯欢心的做大夫。
也就是说,得民心者得天下。老百姓才是国家的根本,根本稳固了,国家也就安宁。
说句实在话,这个题目简直就是烂大街了。就好象“学尔时习之”“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一样,任何一个刚开始学习时文写作的人都会拿这几个句子入手。
可是,就因为太简单了,高文却不会,或者说抄无可抄。
原来,他脑中所记的状元八股范文基本都是明朝中后期的佳作。科举考试的出题范围被严格的局限于《四书》《五经》,并以朱子的批注为准,发展到嘉靖万历年间,可以说该出的题目都已经出尽。书中每个句子后面都跟着上百篇范文,所以早在明朝末年,就出现了应考者背熟几十篇前人的范文就可以考中举人甚至进士的怪现象。再考下去,考官也不知道该出什么题目才能让莘莘学子分出高下。
没办法,只能尽力为考生设置难关。所以,高文手头的范文,大多是诸如“不知命”“子张问十世”“父母俱存”“信乎”“小子”一类的怪题难题。
到清朝以后,考官为了不让应试者猜中试题,便在命题上想办法,出现了所谓的截塔题,截塔题就是把不同章节的上一章节的最后一句或半句或仅仅两三个字,与相连的下一章节的开始一句或半句或两三个字,硬扯到一起,捏合成一个试题。还有一种叫隔章截塔题,就是用不同章节的两句话组合成为一个题目,被读书人称为“隔章无情截塔题”。
这还不算特别的怪题,更荒唐的,是从四书中随便截割两三个字就可以作为考试题目,比如科举历史上有名的“大草。”
所谓《大草》,指的是《中庸》中的一句话,“及其广大,草木生之”。考官就将及其广大的最后一个字和草木生之的第一个字合在一起,变成一个题目。
换成一般的考生,若不是将儒家经典背得滚瓜烂熟,并有点小机灵,上了考场还真要蒙逼了。试想,如果高文这种心大的现代人遇到这种考题,就算如古人一般十年寒窗苦读,也只能在心中叫一声“我那个大草!”
此刻的高文没有范文可抄,就只有靠真本事自己作了。
可问题是,这学文和习武一样,得有童子功。他在前世读大学的时候,虽然是个国学爱好者,可也仅仅停留在能够不依靠辞典将一篇古文顺畅阅读的程度。真正接触八股文,真正开始自己写作,也就是穿越到明朝之后的这几个月,水准自然不佳。
更何况,家中出了那么大事,自己却无能为力,心绪已然乱成一团,又如何静得下心来作文?
当日,高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挨过了那一场考试,又究竟写了什么。好不容易等到第一次放牌,就交了卷出了了考场。
回到住处之后,高文有点灰心丧气,心道:看来这次府试悬了,如此,接下来该怎么办,就得重新考虑了。
他甚至想过要不送点银子给知府,看能不能买通关节。县、府两场考试非常不正规,可以说,中不中只是考官一句话的事儿。可是,就算要行贿,也得事先准备。这个时候,估计知府已经将卷子审完,开始排名次,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如果过不了府试这一关,我高文又该如何面对石廪生,面对即将到来的大危机?
这个时候,一向豁达的高文竟忍不住长吁短叹忐忑不安起来。
三日之后,府试放榜。高文虽然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还是提起精神去贡院看榜。
这一看,高文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原来,自己在考场里胡乱涂鸦一气,却是过了关,高中平凉府本届府试乙等第三十名,上了轮榜。
这次平凉府试共录取五十名考生,分甲乙两等,前十名为甲等,后四十名为乙等。高文得了第三十名,不前不后,倒是中庸。
不过,府试的用处主要是获取五月份院试的资格,名次倒是无妨,哪怕是吊车尾。当然,在考前自己自信满满要拿头名第一,最后在院试在得个案首,来个小三元,轰动整个平凉的目标是完不成了,也不知道那刁知县知道这事会失望成什么样子,要知道,刁化龙可是对我高文寄以厚望的。
莫名其妙过了府试这一关,接下来两日高文都有些懵懂。后来,中式的童生们到访,出席了几场文会之后,高文才想透其中道理。
原因有两个。
首先,平凉实在太缺读书人了。就拿这次府试而言,别说是江浙那种满大街都是书生的文教发达这地,就算是西安府,每次府试都有上千童生进考场惨烈厮杀,那才真真是大浪淘沙。可这次平凉府考,进考场的也就区区四百人出头,而且这些人的水平好象都不怎么样。十中取一,难度降低,你只要文章格式对了,字写得不错,多半是会中的。
其次,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刁知县提前给平凉知府打了招呼,因人成事。还是那句话:论人脉在人治社会中的重要性。
看来,无论是捞世界还是******,跟对了人真的会占很多欺头啊!
只是将来若是见了刁知县,须有些不好意思。
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对于本月的院试高文不敢大意,当下调整好心态,闭门谢客,每日除了读书,就是打熬筋骨。
对他来说,真正的挑战马上就要到了。院试可不比县、府两场考试,那可是要凭真功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