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国,坠星城。
倚楼卧听潇湘雨,坐台懒看孤鸿飞。
李恒盘坐在坠星城内最大的酒楼摘月楼第十九层楼阁内,他的身上闪着淡淡的灵光,那是上品敛息符的光芒。
他没有冒然前往小林山,因为他又一个担忧。
万一小林山的事情,是玉玄宗或者上玄宗弟子设的局怎么办?
李羡虽然说了实话,但并不代表他就知道全情,要是知道全情,就不会被派到栖霞山了。
李恒已经在阁楼中枯坐了三日,这三日里他神念全部放开,上品敛息符有一张用一张,从未间断过。
今天是第三天,李恒终于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坠星城内并无玉玄宗、上玄宗修士存在,就连路过的也没有。
在太华州,玉玄宗和上玄宗弟子并不敢明目张胆、大摇大摆地出现。
“公子独坐三日,在想些什么?”身后传来一个柔软温宁的声音,这是摘月楼中专门派遣伺候李恒的侍女。
她原以为服侍李恒这种仙家公子是最惬意的,却不想在这里陪着李恒枯坐了三天。
现在她的双眼周围已经有了浓浓的黑眼圈,就连妆补也遮盖不住。
凡人世界也经常会有修士前来,只是大多数人接触不到罢了。
但她身为摘月楼的侍女,却是偶尔能接触到的,此前她已经伺候了三名修士。
那三个修士虽说气质不俗,品性上佳,容貌也十分俊美,但比起李恒来,简直就是用萤火比皓月一样。
李恒头也不回,看着阁窗外的洒洒细雨,看着被风吹着满天飘零的枫叶,道:“这么美的景色,你为什么不好好看看呢?”
侍女往窗外望了一眼,随即娇声道:“有什么好看的?天天看,月月看,年年看,早都厌了。”
说着,她一双水眸朝着李恒背影一扫,温声腻语道:“奴这里有更好看的景色,公子要看看吗?”
李恒淡淡一笑,并不被她的话所吸引,而是说道:“你厌的不是这景,是这楼吧。”
侍女神情微微一呆,脸上的娇媚之色瞬间凝住。
“你叫什么名字。”李恒头也不回地问道。
侍女回过神来,轻声答道:“回公子的话,我叫灵倌。”
说完,她又不自觉地补充道:“是个下贱的人。”
楼外的雨淅淅沥沥,冷风吹打着香帐窗阁,一片片火红的枫叶随着雨声掉落在地。
“哪里下贱?”寂静良久的之后,李恒又开口问道。
灵倌脸色微白,雪白的贝齿咬着朱唇,道:“身子下贱。”
李恒转过身来,空明清亮的目光看着灵倌道:“身子下贱,心也下贱吗?”
灵倌娇躯一颤,一双红唇颤抖着,一双目光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尘之气。
“...也有时候...心比天高。”灵倌说完,无比失落地低下了头去。
李恒轻轻一笑,不再说话,转身继续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此时窗外的秋雨敲打着树枝瓦檐,而阁楼内却隐隐传出一阵阵低声的哭泣。
这一刻,有人看清了自己的心,但也看透了这茫茫世俗。
第二日,风停雨歇,坠星城宽阔的街道上满是枯枝残叶。
灵倌将一盆清水端到李恒面前,李恒睁眼看她,却见她此刻满脸开朗,原本的风尘娇媚早已消失,只剩下了年轻女子的活泼与娇俏。
李恒对她笑道:“看来你找到了自己。”
灵倌轻柔地跪坐在李恒面前,闻言笑道:“这还要多谢公子点拨呢。”
说着,她轻声道:“身在污泥中,心如莲花洁。”
李恒道:“你能在这风尘污泥之中保持一颗莲洁之心,殊为难得。既然如此,等下我便去与楼主说,将你赎出摘月楼,然后你自己想去哪里,就去那里吧。”
灵倌抬起头来,目光无比温柔地看着李恒,随后摇头道:“公子虽是修行之人,但却也不能在这摘月楼中赎人的。”
“哦?”李恒诧异道:“为何?”
灵倌说道:“这摘月楼是洪家的产业。”
“洪家?”李恒问道:“洪家是哪家?”
灵倌说道:“坠星城三大家族之一的洪家,其家主洪呈是炼神八重的修士,而且他的许多儿女都拜在开元宗内。”
“开元宗?”李恒还没有听过这个宗门,“开元宗有何来历?”
灵倌道:“那开元宗是青玄宗的附庸宗门,就在申国境内,宗主是一名金丹修士。”
李恒看着她笑道:“你不修行,对这些修行之事还挺有了解?”
灵倌笑道:“是呀,见的多了,自然也就能了解一些。”
“是你以前伺候的那些修士告诉你的吧。”李恒笑着问道。
灵倌轻拢耳发,点头道:“是,若将他们伺候得舒服了,总会给你一些好东西,或者告诉你一些修行的事情。”
“嗯。”李恒抬起双手,伸进了灵倌端来的那一盆清水中,当他双手刚刚放入盆中,就感到一丝诧异。“这是云泉水?”
“正是。”灵倌道:“都是洪家派遣族中修士去山里取得。”
说着,灵倌悄悄看了一眼李恒的脸庞,说道:“公子若是赎我,肯定会得罪洪家。公子恩德,灵倌铭记在心,但公子切不可因为我而去招惹这些麻烦。”
李恒用云泉水洗过手后,淡淡地道:“谈谈便是了。”
一个散修炼神八重,李恒并不在意。虽说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就算打不过,他也休想奈何得了自己。
接下来的三日里,李恒又将小林山周围探查了一遍,都没有发现玉玄宗和上玄宗修士的踪迹。
现在,就该动身前往小林山了。
至于帮灵倌赎身的事情,就等从小林山回来再说。
次日,李恒结清了摘月楼的丹砂,虽然摘月楼一般收的都是银子,但修士身上并没有银子,只有丹砂。
而摘月楼的后台本身就是修行家族,所以丹砂也是可以的。
李恒离开时,灵倌正在阁中收拾,她的脸色有些沉郁,但在李恒看向她时,她还是露出了明朗的笑容。
灵倌忽然停下动作,来到李恒面前,从怀中取出一支精巧碧灵的玉簪。
“这是我身上唯一属于我的东西,自懂事起我的父亲就把它给我了。后来家道中落,我十六岁就被抓到了摘月楼。这玉簪就一直没有戴过,我不是修行之人,要是说了什么不正当的话,你别生气,也别笑我。”灵倌怯怯地看着李恒,然后说道:“我看你头上的簪子有些旧了,如果你不嫌弃,就收下我这支玉簪吧。”
“我知道,它对你这种修行之人来说,并不算什么...”灵倌说到这里,缓缓低下头去,心里十分忐忑。
李恒既没有生气,也没有笑,而是伸手从她手中取过那支玉簪。玉簪一入手,李恒就知道,这只是一根十分普通的玉簪,他笑着说道:“多谢,我会有回礼的。”
这个回礼,就是赎她出摘月楼,让她自由自在地去生活。
但李恒没有多说,收下玉簪之后,在灵倌感激的目光中离开了摘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