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焦仲卿依旧时常梦到自己被挂在东南枝上。
梦到这个梦的次数多了,也让他在疑惑之余,开始研究其中的一些细节。
他发现,梦境中的他是非常忙碌的,自从和刘兰芝成亲后,便整天不沾家。妻子刘兰芝就曾抱怨说:“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
但是梦境中并没演示他每天在忙什么,他每次出门,最少都要十天半月才能回来,在家里待不了一两天,便又匆匆离去。
于是焦仲卿就从这几句抱怨和最后刺杀孙策的结果中,反推出了梦境中自己日常的工作。第一,他是小吏,庐江府的公务繁忙,因此很少回家;第二,他是个“守节情不移”的人,作为府吏,工作忙碌之余,还要为故主报仇而东奔西走,去联系每一个孙策的敌人,结成同盟,共同对付孙策。
“守节”这个词在这个时代,更多是指男子忠诚故主,坚定不移,而不是表彰女子从一而终(这个年代是鼓励二婚三婚的,从一而终的“道德标准”还没有上升到禁锢女子思想的程度)。
梦境中,焦仲卿在娶刘兰芝为妻的时候,陆康已死,而为死去的故主守节,唯有殉死与报仇两种方式,焦仲卿选择的是第二种,即为故主报仇,他平日里在家里经常长吁短叹,向妻子刘兰芝表露过内心的志向,所以刘兰芝知道他的心思,才会说他“守节情不移”。
而现实中的焦仲卿,在四年前庐江城将破时,本要选择第一种方式——壮烈的与皖城共存亡,但被陆康拦住了。
于是焦仲卿只好选择第二种,伺机为故主报仇。
同时,他也想弄清楚,自己最后怎么被人挂在了东南枝上。
他怀疑自己并不是自杀,而是被他人所杀。
这个人很可能是庐江太守李术。
但他没有证据。
现在,李术终于来上任了。
一切疑惑即将解开!!
焦仲卿满怀期待且警惕的见到了李术。
这些年,他有意无意隐藏了自己的真正实力和羽翼,为的就是等李术到来。
李术是汝南人,今年50余岁,膝下有五子。梦境中在焦仲卿休妻之后,最终娶了刘兰芝的人,正是李术第五子李纲。
孙策二破庐江后,命李术为庐江太守,给兵三千人以守皖。
李术外表儒雅,面相和熙,举止言谈颇有长者气度。整日笑眯眯的,做事不急不缓,看上去是个非常不错的长官。
然而两人见面后,李术说的第一句话,差点就把焦仲卿吓得当场弹射而起。
“仲卿啊,老夫知你乃陆康故吏,愤慨于孙策逼死故主,常有报复之意,是也不是?”
迎着李术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焦仲卿断然否认道:“府君今出此言,莫非欲杀我?在下只是一介小吏,怎敢对吴候无礼?”
李术哈哈一笑,并不深究这个话题,转而去和其他官吏交谈。
很快,焦仲卿终于知道了自己每天都在忙些什么。
………
孙策全并江东,大败黄祖和攻破庐江的消息传到许都,曹操的势力和天子刘协的势力都为之感到惊讶。天子阵营官员们认为这是制衡曹操的好机会,而以曹操为主的幕僚们则认为孙策的存在将会是个巨大的威胁。在这两方面势力的角力下,扬州刺史严象前往庐江,坐镇东南,防备/拉拢/安抚孙策。
曹操以朝廷的名义封孙策为吴候,征辟孙策之弟孙权、孙翊入朝为官,又令扬州刺史严象举孙权为茂才,对孙氏极尽拉拢。
此时的孙权只是孝廉,属于郡级储备官员;茂才则是州级储备官员。不过,孙权与孙翊都拒绝接受朝廷征辟和举荐。
同时,曹操提议曹孙两家通家联姻。
首先,曹操将侄女儿嫁给孙策的弟弟孙匡。孙匡是孙策的同母弟。之所以选择孙匡联姻,是因为孙策自有婚配,孙权、孙翊又拒绝了曹操的征辟,因此曹操不得不另辟蹊径,从孙匡处寻找突破口。
富春孙氏的人丁比较兴旺。孙坚的兄弟子侄数量众多,且在江东政权中占据机要岗位。不过曹操的联姻对象,显然是经过调查且非常有针对性的,他只和孙氏集团的“潜在继承人”联姻。
其次,曹操为曹彰迎娶孙贲之女。
孙贲是孙氏旁支,他的父亲孙羌是孙坚的同母兄。孙坚死后(191年),孙贲“摄率余众”,一度成为孙氏集团的宗主人物。
同时,孙贲又是袁术所署的豫州刺史、丹阳都尉、征虏将军,地位极高;在孙策集团中,孙贲与同母弟孙辅,分别担任豫章太守与庐陵太守,是孙策一系之外的最强势力。
因此,曹操征辟孙权、孙翊,并联姻孙贲、孙匡,其实针对的都是孙氏集团的潜在继承者和实权人物,分化拉拢的意味非常明显。
这种高明的政治手段,令孙策非常愤怒,但明面上却说不出什么,也不好反对。
他不可能自己得了吴候,却明着阻止自己的兄弟、亲族在地位上更进一步。
虽然明面上不好反对两家联姻,但孙策从来都不是个能吃暗亏的人。
从来都不是!
他虽然玩不出曹操那样高明的政治手段,但这件事没完!
所以,就在曹操派出报聘使者络绎不绝赶往江东与孙氏联姻的时候……
孙策终于忍无可忍,指使庐江太守李术袭击九江,将曹操任命的扬州刺史严象杀死,籍此来表达自己的立场和愤怒。
孙氏亲族与曹操之间的姻亲照样结,但曹操的人他也要杀!
严象被杀后。梅乾、雷绪、陈兰等人乘乱而起,各自聚集数万人,割据于江淮之间——即曹操攻灭袁术后夺得的淮南地区,不包括孙策所控制的庐江郡。
江淮地区由此郡县残破,陷入混乱。
严象虽是曹操委任的扬州刺史,但却是荀彧推荐给曹操的人。
荀彧是个坚定的保皇派,他所推荐的严象,很难说是代表着曹操的立场来宣抚江东,还是身负着天子密诏,或董承嘱托,寻找可以与曹操对抗的外部势力。
但愤怒的孙策没有给严象表明立场的机会,就指使李术将其杀死。
严象虽死,却在死之前,成功在孙策控制的庐江建立了地下联络渠道,在天子刘协——国舅董承——严象——严象派出的接头人——孙策派出的接头人—孙策之间,搭建出了一座互通的桥梁。
一座能瞒过曹操感知的桥梁。
用来策划孙策阴袭许都的大行动。
直到这时,孙策才意识到自己杀错了人。
严象是自己人,
不是曹贼的人,
他发刀的速度何其之快啊,严象没来得及表明身份,就被他宰了。
好在,这条地下联络线,并没有随着严象死亡,而被截断。
严象虽死,却安排了新的中间人与他派出的接头人联络。
于是,这条天子刘协——国舅董承——X人物——严象派出的接头人——孙策派出的接头人—孙策之间的联络渠道,依旧正常运转着。
而焦仲卿,正是严象派出的接头人,此刻正在忙着与孙策派来那个接头人见面,商讨偷袭许都的时机和步骤。
之前,严象暗中在庐江考察了一番,将身为孙策心腹的庐江太守李术——的小吏的焦仲卿发展为了下线,使其成为给天子刘协与孙策传递信息的媒介。
但严象并不知道。
李术此时已有自立之意,焦仲卿表面上是他严象的下线,实际上却是李术的下线,专门去负责破坏天子刘协与孙策之间的计划的,同时暗中筹谋刺杀孙策,以求自立。
严象也没机会知道了。
此刻,焦仲卿在李术的授意下,顶着“天子眼线”的身份,忙着与孙策派出的接头人接头。
这个接头人,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女。